“莽瑞体已经越来越近了……”思洪发哭了出来,“我早就说过,找个真正的阿瓦朝宗室做傀儡啊,为什么要让我来?”
二五仔的现身说法绷断了最后一根弦,本身确实就是篡灭了阿瓦朝的这些城中将卒眼下既无士气、又觊觎着三司旧地重新洗牌的机会。
年少的莽瑞体带着他装备更简陋、战力更低微的新兵们浴血赶到阿瓦城时,只绝望地看着城墙上飘扬的大明三辰旗。
第372章 外滇共主
正月二十六到二月二十三,战事结束了。
除了思伦还龟缩于孟养城——他是最强的,那边的策略不一定能奏效。
不过阿瓦城的消息传回去之后,也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场“闪电战”也只发生于方圆百里余的一小片地方。
奔袭更远的,是莽瑞体。
可怜的莽瑞体、勇敢的莽瑞体。
沐绍勋和伍文定在阿瓦城的南城之外,看到了这个少年。
被三司联军击溃后,逃去东吁的精兵只是少数。如今他身后的大军,大部分是从去年昆明“辩理”带了消息回去后仓促征召的。以前,或许是农夫,或许是猎户。
他们的衣衫、武器、身高、体态,与伍文定、沐绍勋身后的明军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刻,阿瓦城上大明三辰旗飘扬,莽瑞体作为东吁王,既在年龄上相隔甚远,更在实力上相隔甚远。
他的目光中有警惕,却又必须隐藏。
翻身下马,他摘下了头盔,回手制止了其他人的异动,独自走上前去跪地行礼:“天朝信守诺言,助小臣复了国,小臣感激涕零!”
伍文定不由得和沐绍勋互望一眼之后深深地看向了他。
这是个晚辈,也确实是奏请册封为大明之臣的人,但他在他身后的那些将士眼里,毕竟是王。
伍文定和沐绍勋也下了马,走上前去之后,伍文定伸手扶起他:“世子请起,大明出兵,自是要主持公道。如今王师既至,城中将卒已缚贼首开城请降,本官便先派了将卒入城安定人心。如今士子也到了,先率亲卫入城吧。待车里等司宣尉使到后,定了新约,陛下册封旨意到了,王师自会北归。”
莽瑞体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但还是开口试探:“如今小臣新复旧地,诸城防守力有未逮,这阿瓦城还是要请天朝王师代劳。粮饷事,小臣自当供奉……”
“世子不必相疑,本督说了,大明出兵,只为主持公道、再定新约,不曾有占据缅地之意。如今城中百姓正翘首以盼,世子还是先入城吧。”
莽瑞体看了看前方的明军和他们拱卫两侧、让出来的城门洞,没想多久之后就点了点头:“小臣这便遵命,率一百亲卫入城。”
“一百少了点,五百吧。”伍文定的话让莽瑞体很意外。
“……天恩浩荡,小臣实在感激涕零。”
伍文定只微微一笑。
外滇比内滇难治理多了,用陛下的话来说,大明在这外滇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更重要。
这一仗,打出后面的实利才更重要。
奏报是要往京城递的,册封莽瑞体的旨意是早就来了,但是木邦、孟养这两司的新主却要看战事走向、谁是更听话的人。
阿瓦城中,纪维民再三约束着手底的将领。
“我在四川接到旨意时,陛下明说了,立功入城后是不是与百姓秋毫无犯,决定了我叙功时能不能封侯!”纪维民咬牙切齿,“别因为眼下不用打了就去寻开心,做出什么让总军纪部派来的人报上去的事!哪怕花点银子!犒赏不会少,老子只想封侯,不会扣你们的!”
“将军说笑了,卑职们不敢……”
“丑话说在前头,哪怕花点银子!”
这是多少年了,大明将卒当真打到外族“不服王化”的城里,虽然这里名义上也归大明管。
可是皇帝在旨意里明确提醒他了,纪维民不敢造次。
陛下对这外滇,显然有大计在,不容大明将卒败坏。
纪维民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他的任务就是约束好手下将卒不要得意忘形,在这阿瓦城里强抢民女、索掠财物。
为此,不放心的他还只能一遍遍地去巡视,每到一处就嘀咕他的侯爵。
明军的这种做派落在了莽瑞体眼里,只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这样的大明,让他感觉更加可怕。
入城之后,还要等候孟养那边结束乱局,思伦本人和他的血亲能被送来,要等车里、八百大甸、老挝的宣尉使或者他们的使者也过来。
而莽瑞体本人已经接了旨意,现在,他已经正式有了大明缅甸宣尉司宣尉使的册封,官服、金字红牌等一应具备。
这是好事,却也限制死了他的将来:大明天子重申了对他的要求,这次定约划界之后,谁都不允许再侵夺他人之地。作为共主,只要谁坏了规矩,大明都会再站出来主持公道。
所以,志向更大的莽瑞体对现在看到的明军和大明感到很可怕——他们在立信,让其余诸司将来有什么事时既忌惮、又依赖。
如果只是定这一条规矩,还要议什么?
……
老挝并没有参与这一场纷争,他们离得最远。
当消息传到南掌时,老挝的宣尉使刀揽章过于震撼。
“这么快,就打下了阿瓦城,擒住了思真、罕烈和思伦的儿子?”
“怎么办?去不去?”
面对弟弟的问题,刀揽章还在恍惚。
“……去是自然要去的,你去。”刀揽章说道,“先听听怎么说。”
“大哥,是要你亲去啊,还说与老挝之利息息相关。”他弟弟有点不肯,“就算你不去,让昔根去也比让我去更恰当吧?”
“他……”刀揽章自然是担心儿子安危的。
大明这么干脆地击败了攻破阿瓦城的三司,刀揽章畏惧不已。
在这群山里圈地自萌的他,最终还是把儿子刀昔根派了去。
就算儿子出了什么事,至少不是自己,反正儿子也不止一个。
隔了重重山河,大明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他捉摸不透。
外滇的形势在这山河的阻隔下,仿佛瞬间产生了巨大的变化,而汪直已经在清化西面的山间摸了很久。
谭远才“意外走丢”之后,汪直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再次意外地找见了疲惫不堪、衣衫褴褛的他们。
“幸亏碰到他们,不然小命就丢在这了。汪真人,找到那灵树了吗?”
“看来是此地战乱不休,天地灵气有变,那灵树也不长于此了。”汪直摆着谱,“倒是另有几样灵物,想必师尊能有用处。炼成仙丹献予陛下,也是大功一件。”
“……还是寻不到吗?是什么灵物?”
汪直说着几样这段时间以来从向导口中套出来的,大概只产于这一带的几样物事,就此交差。
总之名为商路,只要消息带到了,以后有个借口采买,那就算完成任务。
现在,他倒是急于和谭远才回去,再尝试从他们那里借两三条战舰去做下一步的事。
一行人又跋山涉水回到清化城后,才听到了传过来的消息。
大明有心张扬,岂会不传到交趾这边来?
王师尊重正统,助缅人复了国,旬月之间败了篡灭阿瓦朝的三司联军,擒了三司贼首三族血亲。
他们在清化文武警惕又忌惮的目光下离开了清化城,船上的汪直有点疑惑:“这不是敲打莫登庸吗?我们的行迹若被报上去,那后面还能暗中与哀牢那边通商?”
“你我不用管这些。交趾与那外滇诸司又有不同,那边册封的是宣尉使、宣抚使,这交趾册封的可是王,不能一概而论。”谭远才嘿嘿笑了笑,“如今就看莫登庸和阮淦哪边向陛下献得更多了,大明自然还是静观其变,看交趾民心属谁。”
“……陛下当真是……圣明。”
汪直本想说皇帝玩得阴险。
莫登庸把黎朝宗室杀得一干二净,这是血仇了。既然不能再封官许愿尽收交趾民心,就不得不在大明虎视眈眈下尽快消耗粮草兵力去剿灭叛军,以求“天命所归”。
可大明又在想办法支持阮淦。
上面为了争权征战不已,受苦的自然是百姓。也许打着打着,就会请天朝来平息干戈,还一方安宁。
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正义之师吗?
回到了吉婆岛,彭跃干脆地对汪直说道:“借战船给你一事想也别想了,但陛下有旨,你在这里等着,回头有差遣给你。”
“啊?陛下有旨意……给我?”
汪直懵了。
彭跃也心情复杂地看着他,随后竟笑得十分和善:“陛下亲旨,点了汪掌柜大名。”
“……彭公公,可知是何事?”
彭跃连连摇头:“汪掌柜在这里等着便是,自会有人来寻你。恭喜王掌柜,简在帝心了。”
汪直想来想去,恐怕不是因为这一趟替海贸行卖了命,兴许是想借战船假装海寇攻打清化一事。
莫非陛下的心也这么脏,英……英雄所见略同?
四月的海风在吹,外滇诸司有的是宣尉使亲至、有的是派了世子,阿瓦城内终于要开始商议定约了。
商议的地点在原先阿瓦朝的王宫,如今自然已是东吁朝的王宫。
第一项,是从昆明来到阿瓦城的高尚贤宣读对孟养、木邦二宣尉使的册封旨意。
没有孟密。
“诸位都听明白了?”伍文定笑着说,“焚杀曹千户、戕害大明传令将卒,虽思伦、罕烈都参与其事,办此事的却是思真及其麾下将卒。孟密胆大至此,除安抚司,置孟密府,再择良善恭顺之臣封诸土司各治其族民。”
莽瑞体听明白了,沉默不语。
而新的木邦宣尉使则立刻称善:“孟密昔年本就是叛出木邦,一贯不忠!”
伍文定点了点头:“设孟密府,不是为了要占土司之地。只是外滇百姓也是大明臣民,多年来诸司争战不休,百姓何辜?昔年平了麓川之乱,所定旧约也不见思伦他们遵守。设孟密府后,大明会置一威远营于此。”
他的目光变得凛冽起来:“定好新约,再有不守土安民、不遵大明调遣者,必定征讨之!”
大殿内几声不敢之后,就安静无比。
伍文定这才笑了起来:“设孟密府后,还要于孟密府开边市,交通有无。你们诸司族民如何治理,大明依旧不过问,只各设宣交使,打理市贸事。”
“开边市?”莽瑞体心头只感不妙,“愿闻其详。”
“于你们也是大有好处。大明铁器、农具、布匹、茶盐和其他好物,你们多的粮食、宝石、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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