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浮对着那道背影回:“不客气啊蒋哥。”
回完一转头,他心想着小桃儿妹妹这名儿真好使啊。
蒋俞白重回宴会厅的时候已经没看见陶竹不开心的表情了,她拿饮料杯贴着嘴唇,像是跟吴家月在说什么很开心的事,嘴唇都咧到后脑勺了。
他坐下,她也就当不知道,跟吴家月俩人笑的嘎嘎的。
蒋俞白心里的郁结不是一点点,有人过来递名片,他都不怎么想搭理。
但是,当他发现,后面的整场席间,陶竹都不搭理她的时候,心情又纾解了不少。
还是因为他不高兴了呗。
“小桃儿。”他叫她。
吴家月说到一半的话心照不宣地停住,陶竹把饮料放在她和吴家月这边,转过身问:“怎么啦?”
蒋俞白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指了桌上一瓶香槟,说:“帮我倒酒。”
陶竹应了声“好”,站起来拿酒。
她变了。
以前她的喜怒哀乐都写脸上,一点都藏不起来,但现在蒋俞白却摸不准她的状态。
你说她高兴,她从刚才起就没理他,把他当空气一样晾着,但你要说她不高兴,她低眉顺眼倒酒,语气动作里没有一丝不耐烦。
他自己没绷住,直接开口说:“刚才徐襄找我了。”
陶竹放下酒瓶的动作顿了下,故作没事的语气:“然后嘞?”
蒋俞白:“她男朋友快不行了。”
陶竹从刚才开始就有点避着他,一直往吴家月那边靠,这会儿听到这话终于主动往他这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说:“啊?要破产了吗?”
蒋俞白顺着她靠近的动作揽过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把,贴着她的耳廓低声说:“是快死了。”
陶竹震惊瞪大眼睛,她忘了两个人的距离,猛地回过头看他的时候,唇瓣不经意间扫过了蒋俞白的唇角。
很轻,像是过了电似的触碰。
两个人动作都明显愣了下,陶竹随即坐正。
真软。
松开手的时候,蒋俞白心想。
刚才陶竹以为徐襄男朋友快破产的时候还在想些有的没的,但生死是大事,她一下子没了闲心,拧着眉问:“那然后呢?”
蒋俞白耸了耸肩,手自然松散地垂在身侧:“我也不知道然后了。”
陶竹盯着旁边桌徐襄刚才坐着的位置,那里仍然是空的。
她往外看,门外只有鱼贯进出的服务生,不见徐襄的踪影。
其实有关于徐襄的话题说到这也就完了,但是蒋俞白却自己补了一句:“毕竟我跟她也没那么熟。”
他知道刚才陶竹肯定看见他跟徐襄了,这句话本来是想等她问他跟徐襄什么关系的时候再说的,但是看她左顾右看就是不说话,注意力都快不在他身上了,蒋俞白才自己说的。
他说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感觉自己像刚上大学那会儿,沉不住气的蒋禾一样。
徐襄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姑娘,她跟她男朋友的事圈儿里人尽皆知,但她的事从蒋俞白嘴里说出来,还是很让黄隽洲觉得意外。
蒋俞白的内心没他外表看起来那么随性,一向不爱跟人说这些事,连他偶尔问起别人的私事,蒋俞白都不爱说。
但是蒋俞白会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跟她说。
“好了,别为了别人的事伤神了,饿着对肠胃不好。”蒋俞白往她盘子里夹了一个大鸡腿儿,转移她的注意力,“多吃点,飞姐。”
说到飞姐就想起了那个丢人的单词,他说话声音又不压着,陶竹臊的耳朵红,刚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下,去捂他的嘴。
蒋俞白刚喝了水,唇上带着潮热感,扫的她掌心一阵酥酥麻麻,心跳震着浑身的血液都不受控制地跳。
不知道是不是人影在灯光前晃了下,陶竹觉得那个瞬间蒋俞白的眼神变了一瞬。
李飒过来敬酒的途中被人拦下来,因为听人说蒋俞白心情不好,让他这时候去找不痛快,正犹豫着,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那么多保镖围着近不了身的蒋俞白,嘴毫不芥蒂地被她捂着,他就那么看着她,笑的眼神里全是宠。
再一想到他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在他公司实习,把他吓得差点把酒杯倒人家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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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孩子生日周岁为由,实则联通关系的宴会结束。
去时陶竹心情不错,中途不管看到了经历了什么,至少离开的时候心情也还行。
蒋俞白抱着怀里小小软软的人,有点好奇:“刚在饭桌上跟吴家月聊什么呢?聊的那么上头。”
他们这帮人不用早起,行为自在随心,一聚起来没个时间点,陶竹早困了,枕着他的腿,迷迷糊糊地说:“我们在说她肚子里的儿子呢。”
“那不刚怀上?”蒋俞白问,“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他这么一问把陶竹问的一愣,肚子月份那么小,就算是最先进的技术,应该看不出来男女才对。
她想了想说:“可能因为家月一直爱吃酸的吧,所以感觉应该是儿子。”
“她一胎也这样,拿醋当水喝,生出来的不还是个女儿。”蒋俞白没什么情绪的评价,“想儿子想疯了吧。”
陶竹不接话了,因为她完全不知道吴家月过去的事。
她只是在想,重男轻女的时代不都过去了吗,连她老家那么山区的地方,都不流行只要男孩了,怎么她这个活在大城市的人还这么老旧冥顽不灵呢。
蒋俞白动作轻慢地捋着她的头发,绕在指尖,淡淡道:“要我说她都不如多生几个,没必要每个都跟押宝似的。”
陶竹以为自己是困傻了,没理解对他这句话的意思,强撑着精神,难以置信地问:“俞白哥,你觉得她现在的行为是对的?”
蒋俞白语气没变:“不然?”
跟蒋俞白认识了这么久,陶竹自以为算是了解他了,怎么想都不觉得他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她原本还以为蒋俞白会跟她一起抨击这种思想呢,她想了想提醒道:“可她已经有一个女儿了哦。”
那么多现实例子摆在眼前,一个过分注重男孩的家庭生出来的女孩,女孩是注定没好日子过的。
可是今天的宴会上,陶竹能感觉的出来,吴家月还是挺爱她女儿的。
蒋俞白勾了勾唇角:“傻姑娘,别说她有一个女儿了,她就是有八个女儿,她也得生儿子,因为如果她生不出来,有的是人排着队想给孟嘉其生,那如果别人真整出来了,你觉得她女儿长大后能有多大的概率得到家族利益?”
他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给陶竹讲了一个最血淋淋的事实。
跟普通人家的财产逻辑不同,在豪门里,只有同父同母的血缘利益是捆绑的,儿子捆绑母亲,对抗后来者来瓜分财富的风险能力,大于女儿捆绑母亲。
在这样的一个事实里,于上位者眼中,母亲、女儿、儿子,都再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承载金钱利益的躯体。
跟了他这么久,陶竹还以为已经见惯了他们这样尊贵外壳下的肮脏事,但事实上,她只是在一点点见的更多。
她还是太天真了,摸不到他们的底线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这帮人,吃人到底吐不吐骨头。
蒋俞白清醒的太可怕了,陶竹躺在他腿上,僵硬地缩了缩身子,却忘了头发还在他手里,在她瑟缩的时候,不小心被扯掉了几根。
蒋俞白笑着“哎呦”了一声,给她揉了揉头。
陶竹一时间恍惚,对她这么温柔的人,怎么能说出刚才那样冰冷的话。
“可是,俞白哥。”陶竹还抱有一丝希望,但言语里已经早没了底气,“家月可以选择不生对吧?她可以继续演戏,赚更多的钱,靠自己给女儿足够多的财富,不用依靠孩子的父亲。”
“嗯,是呢。”蒋俞白笑了笑,像是哄孩子那样,从容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她有这样的想法和骨气,那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用嫁进这样的家庭呢?”
陶竹很想问,那她就不能是因为单纯的喜欢孟嘉其吗,就一定要图他点什么吗。
可她不敢问,她怕她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她更怕,在蒋俞白的心里,她也是这样的人。
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蒋俞白让司机关了空调,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不耐热,以前每次夏天接她的时候,他车里空调的温度都是调到最低的,可是他会为了她把温度挑高,那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可是他对她都喜欢,也并不能改变任何家庭差距的事实。
那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就像坐在满汉全席桌上的人,再喜欢某道菜,多夹几次,大不了拿到自己面前吃。
这不妨碍他会吃别的菜,也不妨碍酒足饭饱后,人该走,还是要走的。
夜行车匆匆交错而过,尾灯和车灯把车里照的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陶竹看着蒋俞白晦暗不明的侧脸,吸了一口气,很突兀地问道:“俞白哥,上次你带我住的那个学校外面的房子,是哪来的?”
蒋俞白思维一时没跟上,愣了下问:“哪个?”
陶竹说:“就是冬天的时候,有一天你以为我遇到危险了,来学校接我,带我去的那个房子。”
“蒋禾考上大学那年买的,让他不想住宿的时候住在那。”蒋俞白问,“怎么了?”
陶竹没答,只是又问:“现在他不住了吗?”
蒋俞白:“你想住?”
“嗯。”陶竹想了想说,“就当是我租的,我有钱,但是……你给我算便宜点可以吗?”
从大一寒假开始实习后,陶竹就没找王雪平要过钱,实习的薪资和广告钱不仅覆盖了她的零花钱,还让她小小地攒了一些,她不好意思想蒋俞白提出免费住人家的房子的要求,但是让他给她算便宜一点还是可以的。
从前费尽心思想跟着他进入他的圈子里,试图了解他更多,但现在陶竹放弃了。
她融不进那个圈子,也不想再融入他那个看似纸迷金醉,实则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
她只想在日常和他的点滴中,在等待被他丢弃的每个瞬间,一点点耗尽自己的喜欢。
蒋俞白拖腔带调地开起了玩笑:“哟,这么有钱?”
陶竹知道他在寻开心,抿唇认真说:“没多少,所以才要你给我算便宜点。”
还算便宜点,她这认真的小模样,太招人稀罕了。
蒋俞白勾唇,捏了捏她的脸:“要是没多少就先攒着,攒多了再给我花。”
“那俞白哥你是同意了吗?”
“嗯。”
第50章 轻言细语
大一暑假快结束的时候, 陶九刑满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