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禾虽然是蒋家的二儿子,但没什么实际权力,跟蒋俞白也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甚至在外面别人都只他阿禾,而没有蒋字。而蒋哥这个代指,只针对蒋俞白一个人。
蒋禾想做的所有事,都必须要经过蒋俞白拍板,但陶竹没想过,有一天竟然需要她来拍板。
她不太敢做决定,含糊其辞:“俞白哥你觉得怎么样好就怎么样吧。”
“我没想法,顺手的事。”蒋俞白看着她,非要她要板挺直,把权利交到她手上,“我看你。”
蒋禾求助的目光瞬间向陶竹投来。
左右不是害人的事,在无法改变结果的情况下,这大概已经是对双方最好的过程,陶竹点了点头,同意了。
蒋禾高兴到不行,从沙发那蹦到窗台这来,刚要跟她拥抱庆祝一下,却忽然想起了刚才蒋俞白的种种行为,改成伸手,跟她击了个掌。
蒋禾走后,客厅寂静无声。墙壁上,油画没有生命的眼睛平淡地注视着客厅里仅剩的两个人。
陶竹看了蒋俞白一眼,低着头往房间走。
路过沙发,她被蒋俞白抓住了小臂,力道不重,但肌肤触碰到的瞬间,陶竹就自觉停下了脚步。
他问:“不高兴了?”
陶竹回答:“没有。”
他回过头看他,眼神的情绪好像比油画里的假眼睛还平淡:“你长大了。”
一句在多数时候是正面评价的话,却被他说的让人毛骨悚然,陶竹眨眨眼:“怎么了吗?”
蒋俞白平静道:“以前撒谎得写篇小作文,现在已经学会用两个字搪塞我了。”
和以前一样,她的情绪从来瞒不过他的眼睛,不同只在于他想不想深究。
“是长大了?”他顿了顿,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还是跟我窝里横?”
陶竹被猝不及防的扯拽带的脚底踉跄了一下,但蒋俞白没扶,而是让她的身子自然向沙发的方向倾斜,所有的重量都几乎放在他握着她的手臂上。
陶竹一手被他拽着,另只手胳膊弯曲抵在沙发背上:“真没有,就是你让我过来听这事,有点太突然了。”
掺了真话的假话,比假话要真诚的多,蒋俞白眼神像是审视般在她脸上停了一会儿,没看出来太多端倪,淡声说:“那我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提前跟你说,嗯?”
陶竹扯出自己的手,站定说:“好。”
从正厅走回到房间的这一路,光线越来越暗,像是南瓜马车变回南瓜,车夫变回老鼠,公主褪去光环,走回到自己的家,重新成为灰姑娘。
陶竹并不失落,因为她不是第一天成为灰姑娘的,她本身就是灰姑娘,她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欲望,不让自己因为短暂的光芒而迷失了自己。
而且,陶竹的不开心其实很短暂,在听到蒋俞白说“窝里横”之后,她的情绪就已经很好了。
她本就不该把自己和谷灵放在一个位置上。
蒋俞白毕竟是,她暗恋了两年的人呐。
她应该知足。
“刚我听见蒋俞白叫你,是怎么了?”
黑夜里,王雪平忽然从被窝翻身跟她讲话,陶竹摸着黑进来,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妈你怎么还没睡?”
“没呢。”王雪平翻身把床头灯打开,“你没回来,我有点睡不着,是怎么了?”
陶竹摸着心脏,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但同时也是真的在用惊吓掩过紧张,她试探着问:“您都知道我回来了,干嘛不自己听我们在说什么。”
“刚才蒋俞白一回来就说他要处理事,让我们都不准过去。”王雪平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凶里凶气地捏着蒋禾的后脖领,谁敢过去听哦。”
“哦……”陶竹松了一口气,没听见就行,她含糊带过,躺在床上说,“就是蒋禾遇到了一点问题,让我帮忙出主意,没大事。”
王雪平不解:“你能帮他们出什么主意?”
陶竹敏感地听出王雪平话里的轻视,那种轻视不是针对她,而是来自于底层面对资本时发自内心的自卑,早已根深蒂固,连她自己都感受不到了。
陶竹咽了下口水,看着王雪平的眼睛,像是要唤醒她的自尊,语气却还在故作轻松:“我怎么不能帮他出主意啦?我哪里比他差了。”
可惜王雪平出来打工这么多年,尊卑贵贱已经刻在骨子里了,丝毫没察觉到陶竹的暗示,还在提醒:“这帮公子哥找你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你表面上别招惹他们,心里知道离他们远点就行。”
远处不知谁的车灯光芒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弧线,勾勒出虚幻的光影,陶竹走到窗前拉起窗帘,接着窗帘滑动的声音,轻轻地叹了声气。
而与此同时,程果在学校宿舍里,也叹了声气。
因为她刚收到了一包蒋禾送的药,有点贵,还钱还的她肉疼,她把聊天记录放上翻了翻,想看看这药到底是为什么会给她。
十一点的时候,她收到的第一条消息,是蒋禾问:干嘛呢?
她本来都要睡了,只是手机没关静音,但看到了也不好意思不回:准备睡了,怎么了?
正常人这时候都会说一句,打扰了让她继续睡,可这二少爷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忽略她前面说的话,只回答后面的问题:我刚被我哥给说了一顿,烦死了。
还配了一个孙悟空摇头晃脑说“烦死了”的表情包。
程果睡眼惺忪地想,他被说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可话总不能这样说出去,他没头没脑的抱怨,她也只好没头没脑的安慰:别烦了,哥哥说你也是为了你好。
“还行吧。”蒋禾先发一条,又补了一条说,“还得是咱们小桃儿好,还帮我说话来着。”
哦,原来是跟她聊小桃儿啊,程果恍然大悟,她说呢,怎么这么晚了会来找她。
“确实。”程果回复,“小桃儿人很好的。”
话题在这本该停住的,可没想到蒋禾就硬生生地拐了话题,他说:晚上你跟小桃儿晚上吃了什么啊?我还没吃晚饭,让我参考下。
程果:我吃的你可能没办法参考。
蒋禾:说说。
程果:是火锅。
就在这条消息后面,没过多久,蒋禾说:北方冬天很干的,不比你们那边滋润,吃火锅容易上火。我给你买了枇杷膏,叫了校园的跑腿,留的你微信号,回头你跟她说下你的寝室门牌吧,直接送到你寝室。
就这么的,程果收到了这袋药。
药加包装费再加配送费一共四十八,学校里夜间跑腿的同学标准价是8快,一共是五十六块。
真是大少爷啊,五十六块钱,还是这种无所谓的钱,说花就花。
又不是多熟悉的朋友,程果不可能占他便宜,一起发给他五十六块,并在被窝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肉疼。
但这个红包蒋禾没收。
他说:谢啦,帮我出了个好主意,我决定点个火锅外卖,你这个钱可以再攒攒,请我吃顿饭。
第40章 披星戴月
程果不太有印象自己是哪天跟蒋禾熟络起来的了。
只是寒假过半的某一天早上, 她醒来看到手机里没有蒋禾的消息,感觉像缺了什么似的。
说来蒋禾真的是程果遇到过的最有趣的人,除了学习上的事, 其他各方各面,上天下海蒋禾都懂。
而且不是一般的懂,他有潜水证, 有飞机驾驶证,会给她发许许多多新奇的照片, 讲匪夷所思的经历,这个寒假,程果除了实习,就是和他聊天,他们可以聊的话题太多了,像永远都聊不完似的。
原本程果寥寥无几的表情包, 也因为跟他聊得多了, 而攒了满满的几页, 涵盖任何场合,任何语境。
早上开完小组晨会,坐到属于她的实习工位上,程果收到了蒋禾迟来的消息:“干嘛呢?”
程果:“在公司。”
蒋禾:“哦,醒了啊。”
程果如实说:“嗯,早上七点多就醒了。”
却没想到蒋禾问:“醒了不跟我说?”
配图是一个小女孩, 头顶一个大大的问号。
文字听不见语气, 程果只能凭感觉,觉得他语气不太友好, 解释道:“我不知道醒了要跟你说。”
其实连程果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有点无趣的人,好像这时候不应该这么回答, 但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更好。
但蒋禾能很自然地接上话:“好了好啦,我没跟你生气,就是想跟你聊天。”
程果忘了自己的表情包里满满的表情,发了两个原生的可爱小黄脸:“嗯嗯,我也是。”
消息发出去才感觉到好像有点不对,程果的脸一下子烧起来了。
蒋禾像是没感觉到,另起了一个话题:“今天要去山上,早上收拾东西有点忙,忘了给你发消息了,然后总觉得像是落了点什么。”
好巧啊,她也是。
但程果不敢再说,身后迟到进办公室的同事带进了的一股凉风,程果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看了眼窗外被寒风吹到摇晃的枯杈,问道:“今天很冷啊,怎么想去爬山了?”
蒋禾:“去上香。”
每年腊月十五要上香是蒋家的传统,这天也是整个家里最忙的一天。
王雪平早晨不到五点就起床,看管一切流程。
除了要备一家四口出门一天的衣食行头,还要顾上蒋俞白的爷爷奶奶。
蒋俞白的爷爷奶奶常年住在山中寺庙里,因原只是普通富裕家庭,现如今富甲一方,堆金积玉,奶奶恐德不配位反遭其噬,便长日在寺庙中吃斋诵经,以佑后代福泽连绵。
爷爷不想一个人住在退休家属院,便跟着住进山中寺庙,年轻时见惯了血肉荤腥,到老了,在粗茶淡饭里回忆自己戎马倥偬的一生,倒也惬意。
别墅中房门的隔音很好,王雪平出门轻手轻脚,关上门后外面披星戴月的忙碌并没有吵醒陶竹。
她是在睡醒了以后知道的。
她今天照常实习,出门前好奇问:“他们去的哪个庙啊?”
王雪平边收拾着他们走后的狼藉边说:“大禅寺。”
“大禅寺?”陶竹诧异,“那不是早关了吗?”
钱丹青在一旁神秘地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对咱们来说,是关了啊。”
但这不妨碍人家自己花钱重新修缮,自己请法师主持,自己供奉啊。
陶竹坐在地铁上,冷不丁想起蒋俞白微信朋友圈的背景,是殿宇雄浑的檐角,庄严神秘,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过去只觉得宏伟和老气横秋,如今想来,那便是外人不得进的大禅寺。
他这一天似乎都很忙,直到下午,才抽出时间给她发消息,问她晚上有没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