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炼狱般的高三,也再见了,我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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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竹原计划整个假期都待在繁春,直到开学报到再回北京,但未曾想,八月中旬,她的计划被蒋禾的一通电话打乱了。
蒋禾在电话里说他又换了一个女朋友,新的女朋友也想见他那个每个女朋友都见过的妹妹,问陶竹什么时候回去,当得知陶竹要两周后才回北京之后,他二话没说给陶竹买了张回京的头等舱机票。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是陶竹第一次坐飞机,奶奶特意给她榨好的解暑西瓜汁因为液体超标差点被扣在安检处,本来就去晚了,托运来不及,幸好陶竹胃里还有地方,一口闷了一升,在飞机上来来回回跑了六次厕所。
下了飞机,陶竹在接机口看到了约好的程果,程果第一次来机场,拘谨得不行,缩在人群里,陶竹伸着脖子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她。
程果接过陶竹的行李,俩人边找吃饭的地方边聊:“你怎么会坐飞机啊,而且还回来的这么突然,我跟律所老板请了一天假才能来接你。”
程果假期打了两份工,一份是周一到周五,在她专业相关的律所实习,还一份也是奶茶店,周六周日两天,排的满满当当。
原本陶竹说的是开学之前找个周末回来,这样奶茶店的假程果请起来不愧疚,但不料计划临时被打乱。
站在电梯上,陶竹扶着把手回头说:“唉,别人给买的,都没跟我说,我也没想到这么临时。”
“别人?你交男朋友啦?”程果八卦地笑,补充问,“还是个很大方的男朋友?”
陶竹连忙否认:“不是不是,就是个哥哥,需要我帮忙。”
“哦,那看来是个很大的忙了。”在程果的认知里,机票是很贵的,她目前还不能接受有人买机票像买瓶矿泉水那样随意,“可他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信息呢?”
这个问题,陶竹没办法解释。
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蒋禾哪来的她的身份信息,跟他们这些人在一起久了,她已经默认许多问题在他们那里都不会是问题了。
她俩到了机场一楼,本想进一家小饭馆,随便吃点主要是方便聊天,可没想到机场的饭这么贵,一份外面顶多卖十八的牛肉面在机场能卖到六十八,两人果断决定先把行李放在陶竹家,然后去程果学校附近吃。
正在地图上研究着怎样回家最便宜的时候,陶竹的电话响了。
蒋禾:“已经降落了?”
陶竹“嗯,我到北京了。”
“那你来停车场。”蒋禾说,“我在这等你。。”
“啊?”当初他也没说要来接机的事,陶竹看了程果一眼,“我跟我朋友在一起呢。”
蒋禾混不在意:“哦,你带了小朋友啊?那一起吃饭呗?”
挂了电话,陶竹跟程果边往停车场走边商量。
程果怕生,不太想跟陌生人一起吃饭,而且当她得知打电话的人就是找陶竹帮忙的人,坚定地认为他们一定要聊很重要的事,所以她决定不去。
陶竹不舍得让程果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跟蒋禾商量了一下把她放在市区的地铁站,但没曾想蒋禾直接把人送回到学校。
“燕大。”蒋禾望着燕京大学的牌匾,神情若有所思,瞥了一眼程果,“小朋友学习厉害啊。”
突如其来的夸张把程果夸的无措,红着脸开车门说:“谢谢。”
蒋禾又说:“岑惜也在这。”
程果以为蒋禾还在跟她说话,茫然地看了陶竹一眼,陶竹冲她摇摇头,意思是她不用管。
毕竟就连陶竹自己,都缓了好一会儿才先想起来,岑惜就是那个让蒋禾鬼哭狼嚎了一下午的那个女生。
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该说蒋禾深情还是该说他花心。
分明女朋友没断过,但还总是会想起那个叫岑惜的女生,哪怕人家这时候跟男朋友蜜里调油。
陶竹总觉得,这时候哪怕人家大着肚子来找他,蒋禾痴情的都能让她生下来,他跟孩子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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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蒋禾新女朋友的晚饭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竟然和上一次见他女朋友选择了同一家餐厅。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陶竹对物价的感触还不深,但这次刚从繁春回来,陶竹发现,这里一顿饭的价格,能顶爷爷奶奶在繁春买一年的菜。
以至于她在早知道蒋禾他们花钱如造币厂的本事下,还是小小地震惊了。
新女友对陶竹一样热情,一样照顾,恍惚地让陶竹觉得时间好像又重新来了一次。
但这次陶竹不再像上次那样受宠若惊,她隐约开始感受到,这些女生并不是真心喜欢她,也不是想见到她这个人,而是把她当做一个攀比的工具,以证明她们在蒋禾心中的重要程度。
有小朋友在的饭局蒋禾向来收敛,连话都没怎么说,只在女生推荐红酒的时候,他拦了一下,说妹妹还小不能喝酒,于是女生把红酒换成了莫吉托。
他们谁都没注意到,这家店的莫吉托是含有朗姆酒的。
很低很低的酒精浓度,被薄荷清凉的口感和柠檬的酸涩掩盖住,活了十八年滴酒未沾的陶竹,半杯莫吉托下肚,好像全身的重量都在脑袋上,人直直地倒在座椅。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感觉在坠的很深的黑暗悬崖里,听到了来自头顶蒋俞白的声音。
很空,很虚。
但喝醉真好,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
黄隽洲晚上在他会所组了个局,蒋俞白给面子不得不去,但局上龙蛇混杂,难免遇到些不干净的,扰他心乱。
回了家他让司机先走,自己在地库里醒了会儿神。
他开着车门透气,懒洋洋地半躺着,快在地库里睡着了,听见了蒋禾和女孩的声音。
背上背着一个烂醉如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小短裙搂着他俩的,这关系怎么看怎么乱了套。
小孩儿在外面儿玩的再怎么乱,蒋俞白都无所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但把这种事闹到家里来,他多少还是有点膈应。
他轻轻捏了捏眉骨,下了车。
空旷的地库里没听见有车,但忽然听见关门声,把蒋禾吓了一跳。
他背着陶竹猛地转身,在他看到蒋俞白的时候,蒋俞白也看清了他后背女生的脸。
此刻藏在凌乱的发丝下,一张干干净净的小脸,眉心紧锁。
蒋禾能看出来今天蒋俞白心情不是很好,他脑子里刚闪过“能不能现在把背上这个搞醒让她来搞定我哥”的无耻念头,就看见蒋俞白的表情又沉了几分。
后背上的人往下掉了一点,蒋禾把她往上颠了颠,没底气地问:“哥,你怎么在这?”
往上颠的那几下陶竹胃里翻江倒海地往上涌,女生帮忙把陶竹弄下来,边帮她拍打后背,边跟着蒋禾一起叫了声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蒋俞白,心想原来这就是蒋禾传说中的亲哥,蒋家未来的掌权人,脾气怎么跟蒋禾差了这么多,好像个活阎王。年轻女孩没见过这样气场杀伐的男人,抱着陶竹软软的身体,全程不敢抬头。
蒋俞白看都没看旁边的女生,扯过脚步虚浮站都站不稳的陶竹,瞥了蒋禾一眼,上了电梯。
蒋禾被这充满威胁意味的眼神吓出了鸡皮疙瘩,接替了陶竹刚才的位置,栽进了他女朋友的怀里。
电梯停到二楼短短三分钟,喝醉了的陶竹好像已经贴着他睡着了,一大颗丸子歪歪斜斜地倒在他手臂上,脸颊柔软而滚烫,像一团小火苗。
走是走不了了,总共没几步,蒋俞白挽着她的腰,试图把她拎起来,可她腰间软软的肉像是滩温水,流过他的指缝间。
她今天分明穿了一身普通的t恤,但蒋俞白的脑海里却蓦地闪过了学校礼堂上,她被礼服勾勒出来本身轮廓,纤细匀称。
蒋俞白咬了下后槽牙,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到隔壁收拾好的空房间。
他还没起身,便听见陶竹无意识的痛苦呻/吟:“……嗯……”
此时的二楼空无一人,偌大的空间回荡着娇柔的声音。
虽然陶竹一看就是醉了,但她身上没有难闻的酒精味,洗衣粉淡淡的花香味充斥着男人的鼻腔。
蒋俞白身子僵了一下,手指拨开她挡在脸前的碎发,轻声问:“想吐?”
她的头斜歪在枕头上,没有回应。
蒋俞白腰身挺直,轻叹了一声:“渴吗?”
没来得及开灯的小房间,只有门外昏昧的夜灯浅浅映照着她悄无声息的侧颜。
陶竹这晚睡的很深很沉,分明没做梦,但她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蒋俞白的声音,只是听得不真切。
第二天早晨醒来头还是有点昏,陶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才发现昨晚睡的床不是她自己的。
米白色枕套上精心压印的褶皱,和丝滑被罩上华丽的刺绣,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陶竹趿上自己的帆布鞋,拉开房门看到眼前的景象,终于知道自己这是在哪了。
王雪平正在花园里浇水,陶竹趁她没注意刚想跑下楼,被听见她脚步声出门的蒋俞白叫住了。
他今天没什么大事,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又跑哪去?”
“哪、哪也不去。”这是继情书事件后,陶竹第一次和蒋俞白说话,紧张得有点结巴,“就下楼。”
他姿态闲散地坐在沙发上,下巴扬了下,让陶竹坐在对面,语气悠哉哉地像一位秋后算账的财主:“先跟我说说吧,昨天去哪了?”
分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这种气场搁谁谁也绷不住,陶竹就真跟欠了债似的心虚:“去……去跟蒋禾哥吃饭了。”
“哦,吃饭了。”蒋俞白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倏地抬眼,眼神里的警告不言而喻,“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么?”
陶竹被他吓愣了,要不是醒来的时候在家,她看蒋俞白这个语气都以为自己是夜不归宿,可她并没有啊。
她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略微有点底气:“我是跟蒋禾哥一起回来的。”
蒋俞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蒋禾昨晚上一晚上没回家。”
陶竹:“?”
那她怎么回来的?
蒋俞白站起来,危险的气压布满侵占周围空气,垂眼俯视她:“上大学了长能耐了是吧?学会跟人喝酒了是吧?”
自知理亏,陶竹低头被教育,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他的语气莫名像小时候陶九训她的语气,现在联系不上陶九,蒋俞白仿佛成了她的第二个爹。
反正蒋俞白想怎么样,陶竹除了受着,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微风轻轻拂过轻纱窗帘,本该是清爽治愈的画面,蒋俞白居高临下的声音却像是要把窗帘撕裂:“不说话算怎么回事儿?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陶竹两只手攥到一起:“知、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不能跟人喝酒。”
虽然喝的时候压根就不知道里面有酒,但陶竹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像是对她这个答案暂且满意了,蒋俞白淡淡收回视线,准备下楼。
一步,两步,他离她越来越远,像是每一场深夜的噩梦里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