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查出来七分,也只说一分,先弄些小鱼小虾抛出去,让郑君诚亲自去拿,别让他狗急跳墙。”
先前还能称一声舅舅,这回直呼其名,方柳意识到了严重性,也不免多嘴,“殿下这次是要拿住郑大人?”
“郑大人是温肃皇后的弟弟,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兄长,此事若昭告天下,只怕有损殿下的威名。”
“威名。”崔枕安冷笑一声,“这样的威名又有何用,父皇顾了一辈子的威名,到头来眼皮子底下肥鼠成堆,个个阳奉阴违。”
更何况当年若不是他那好舅舅下毒,又如何今日落得一副破身子。
“若不是我亲到临州来看,怕也难想到临州漕运要地,竟被他闹得这般乌烟瘴气。”
方柳有些放心不下,“您才一到临州,郑大人那头便得了消息,暗中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属下觉得临州不太安全,不如太子殿下先回京,剩下的事由属下处理。”
“你们在此总有错漏,”崔枕安摇头,临州的事眼见着就捂按不住,倒不如在爆发出来之前先处理干净,“找出的证据一应理好,待时送上京,一一摆放在父皇面前,那时人证物证俱在,即便是父王也保不得他,郑君诚我要亲自来拿。”
旁的都还好说,只是许氏一案崔枕安不知该要如何处理,有些棘手。
沉思压眉间,仇杨在一侧正看到崔枕安脖颈处的一片红痕,被衣襟遮了一半,仍旧清晰可见,指了自己脖颈处给了他一个方位,一惊一乍道:“殿下,您受伤了?”
崔枕安一怔,抬手朝脖颈处摸去,正摸到一圈儿齿痕。
他一笑,才记起,这是被人咬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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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你说话算话就好
被这么一圈折腾, 姜芙身心俱疲,撑着胳膊坐起身来,两条腿几乎不是自己的一样。
发簪被他丢开后折腾时被压到了枕下, 后来有婢女过来收拾床铺便又将它好生的放在妆台上。
又同先前一样,取了内里的银针在自己小腹的穴位处用针,这可确保避孕。
才拢了衣衫才发现自己两条膝盖上已经泛起青色, 是之前在沐桶里的那回撞的,崔枕安其人尤其不要脸,她只记得在小小的木桶中被他彻底吃干抹净。
这种人全不似病容, 似一头饿了许久的独狼, 那心病此刻倒是不发了。
换好衣衫, 重新规整,绵白的颈上皆是那人嗫出来的红痕。
只能将衣襟朝上拉了一拉, 将那红痕勉强盖住。
在这里囫囵着待了近两日, 倒是将棠意忘到脑后了, 只记得那晚她是同路行舟一齐走的, 倒不知现在结果如何。
在此宅里,崔枕安便不会命人将姜芙看得太紧,二人有誓在前, 他当知姜芙人品, 也是言而有信之人,自也不怕她再到处胡跑。
一见她出门, 反而是洒扫的婢女前来应事,这些婢女是路行舟带来的,从前都不识得姜芙, 只知道是太子带了一个长的黑黢黢的女子回来, 这回姜芙一出门, 让人眼前一亮。
面上雪白通亮,皮肤好的简直在发光,细腰溜肩,整个人看上去似仕女图上奔下来的画中美人。
美的不真切。
婢女不识得姜芙,又不知她姓甚名谁,只能呼一声,“娘子您要去哪儿?”
“棠意可在?”好歹算是见着了个人,本不抱什么希望,随口一问罢了。
这两日这宅院里不过来了两个女子,一个被带到太子那里,一个被带到路公子那里,想必是说的那位了。
小婢女倒是聪明,直问,“您说的是跟路公子在一起的那一位吧,这两天她一直由路公子派人照顾着呢。”
一听她人还在,姜芙的心一放,直接吩咐道:“我想见她。”
虽说身份不明,但婢女见她倒不像是普通女子,举手投足间倒也有大家风范,保不齐是哪家的贵女,又与太子有牵扯,自是不敢怠慢,只微微福身,“奴婢这就去请。”
不多时,棠意果真就被带到姜芙所居院落来。
乍一见姜芙真容,那棠意倒没有太过意外的神色,两个人相处两个多月,倒是投缘,先前在玉峰山脚那座宅院,倒是棠意处处护着姜芙。
“你还在这儿?”一见旧识,姜芙大喜过望,两个人拉着手坐到了廊下美人靠上。
这会儿身后的银杏树落叶缤纷,每隔一会儿便有金叶子落下来,砸在身旁。
“这两天你都去哪了?被人莫名其妙带到这里,我好担心你。”棠意担心姜芙是真,可她这两天已经将这里浅摸一回。
虽说路行舟有意无意的瞒着这宅院主人的身份,可棠意还是意识到住在这里的人各个儿都不一般,自也包括姜芙。
“我没事的,我倒是想问你,可找好了去处?”姜芙知道棠意是瘦马,为瘦马者皆是自小被卖,有家难回,二人分别,她放心不下。
棠意神色黯,“我没有去处,家人也都不在了,除了先前那座宅院,我真的不知道去哪里。”
若是从前,姜芙一定会带上棠意,可如今她自身难保,也不能将她带回京去。
倒是可以在银钱上帮衬一些,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才显得不那么冒犯。
“对了,那路公子倒是好人,他还想送我回家来着。”提到路行舟,棠意脸上露出些欢喜。
对路行舟印象倒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从前在泽鸾青苑他和沈珊有过那么一场,闹的倒不小,沈珊的小衣别在路行舟的腰际,也是众人亲眼见了的,按高门姻亲来讲,出了那般不体面的事除了成亲再无旁路。只是事发不久姜芙便逃了,此事与她无关,也不曾打听过。
一想到路行舟,便想到沈家,不由让人心里一阵恶寒。
强阻了自己的思路,姜芙说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棠意摇头,“还没想好,孤身一人在外,那样的日子我想也不敢。”
她垂眸的这副模样,倒是让姜芙越看越觉着似少年旧识,彼时黎阳邻里住的一位姐姐长她近两岁,二人熟好,那姐姐模样艳俏,垂眼时与棠意太像。
后来她便入了京,二人再没见过面,姜芙曾往黎阳写过书信,从未得到过回复,时日一久,也便慢慢淡忘了。
与是与旧人的旧谊引起了姜芙的恻隐之心,姜芙拉过她的手轻声安慰,“没关系,别怕,我会帮你想法子的。”
旁的或顾不上,与崔枕安要些银子他总不会不给。
闲话半晌,天慢慢黑透,崔枕安不知何时会回来,姜芙便先催着棠意离开。
来时她是跟着这院子里的小婢女来的,归时棠意自己顺着原路返回,夜色深重,她手提一盏美人灯在石子铺就的细路上缓行。
今日与姜芙一番谈话,棠意听得出来,姜芙是要帮着她安身立命,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好不容易碰到了路家人,她即便是走,也要先将路行舟的性命拿了再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美人灯前,她心念道,“路贼,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呢......”
“这么晚了你怎么自己在这儿?”身后突然传来声响。
扭过身去,借着美人灯火,棠意才看清,竟是路行舟。
“路公子。”一见他,棠意摆出欣喜的神情,提灯朝他行去,“我出来转转,路上太黑,倒是走得慢了,路公子你呢?”
“在屋里待的烦,出来走走,”路行舟朝前一望,此处近水,前路暗黑,倒是怪吓人的,“这段路确实不好走,我送你回去吧。”
正不知该找个什么由头去寻他,没成想他倒送上门来,棠意点头笑笑,“好。”
二人一前一后行着,前后始终保持着半臂距离,灯影将二人的身影拉到一处,一路谁也无话。
路行舟更不知,身后那个温言软语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子,此刻正是何种仇意目光瞪着他。
夜色一点点深重下来,将整座宅院罩下,略显诡异。
崔枕安收上来的案册一个接一个,近乎看不完,一头扎进去再起来便到了深夜。
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跑去找姜芙。
姜芙喜静,安排给她的婢女她一个未留在房里伺候,崔枕安到时,她已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案上胡乱记了几张方子,她闲时就爱琢磨这些。
一盏灯火在前,光晕将她整个人包住,这般看过去小小的一只。
难得,崔枕安在她身边感到了片刻宁静。两个人从前不吵不闹时正是如此。
夜里凉,姜芙梦中微动了肩膀,肩上的披帛滑下。
不过是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想着凭记忆拟几张方子,谁知困意压山倒。
崔枕安重新将披帛卷到她身上,而后将人拦腰抱起,朝内室中走去,原本捏在手上的毛笔掉落在地,于砖地上甩出零碎的墨点,姜芙一下子醒了。
借着室内昏黄的灯光,她才看清眼前人。
本以为他不会来了......
“要睡就好好睡,趴在桌子上做甚。”说话间人已被放在了榻上,便觉身子发凉,姜芙打了个滚,扯住锦被将自己包好。
那人转眼间又不知哪去了,姜芙迷迷糊糊揉眼,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才躺下没多久,又听到外间有声响动,崔枕安再回来时已在侧间由人伺候着洗漱完毕,甚至换了身干净的寝衣。
见这阵势,今日是要睡在这里?
听着床下脚踏上被人闷踩一声,崔枕安大步迈了上来,室空天冷,他入帐时身上带着一股子凉气。
倒是单扯了一条锦被盖上,头才倒在软枕上,侧目瞧看姜芙背影,便道:“我知道你没睡。”
困倦中睁开眼皮,只装未听见,不理。
稍盖了一会儿,身上的寒气已经殆尽,崔枕安这才掀了自己的被子凑过身去,手臂探到姜芙颈下,将人往回一带,那小小的人便又落到了他的怀里。
温香入怀,他好久都没这么安安静静与她同待在一处了。
闻着她发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心里一热。
“再在临州待上十天就可回京了。”语气淡然温和,似与他妻闲话家常。
姜芙只顾闭着眼,不应,他将人搂得更紧了些,自说自话道:“往后不许再咬我了。”
在他怀里睁眼,姜芙终是忍不住道:“崔枕安,你最好记得你今日同我说的话,应我的事。”
被她直呼其名,崔枕安才要闭上的眼又睁开一条缝隙。
喉结微动,“君子一言,我既答应便不会抵赖。”
“你说话算话就好。”
二人像是在谈生意,此言既出,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姜芙扭过身去,以背对着他。
......
秋风浮躁,寒鸦立枝。一轮满月挂于山头。
暗夜难眠之人何止姜芙,庭院深深的郑府内,郑君诚坐于书房中,连灯也没燃。
借着月色光华,隐隐可窥管家的一道影儿正打在郑君诚的脚下。
“大人,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临州不保。”管家是郑君诚的心腹,许多事也少不得他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