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元!”
——崔枕安只觉着一抹粉影飞速自眼前飞过,再眨眼,她已经整个扑到了钟元身侧。
小小的身躯只能遮住重伤的钟元一半,所见之处皆是血红,几欲探手想去触碰他,却不知该从哪里下手,眼上皮开肉绽 ,几乎认不出本来模样。
“钟元,你醒醒,你醒醒!”两行热泪终充了眼,一滴滴落下来砸在钟元的伤处。
此刻瘫倒的钟元气若游丝,连睁眼都不能了。
投在屏风上的光线被一道修长的身影所遮,姜芙余光看到一抹独宣色蓝锭褶金袍入了眼,那双云靴不染半尘,正停在钟元脸前。
崔枕安居高临下看着这两个人,他眼见着姜芙的指尖儿轻柔点在钟元的脸上,和她的热泪似晶莹珍珠,落在那烂泥似的人身上。
“你是谁?”他又问。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今天被小人咬上发的迟了,12点前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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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和他什么关系
姜芙跪在钟元身前, 上身几乎与他的贴在了一起,桃粉的衣衫染了腥色,如同花心一点红通。
她颤着肩充着泪从头看到脚, 那血色似刀入眼不断揪她的心。
哭的更凶了,全然没理会身旁的人,“钟元你醒醒, 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看我好吗?”
短时内,她哭的几乎抽噎, 却也只敢去扯他的手指, 生怕碰到哪里伤处他又会受罪。
崔枕安从未见过姜芙哭成这样, 即便他当年重伤醒来见她的第一眼,她也未这样过。
“钟元, 钟元.......”地上的人仍旧不理会崔枕安, 颤着纤白的指拨开钟元凌乱的头发, 一下一下为他抿开脸上的残痕。
好似重伤时, 她也曾对自己这样过。
时线拉长,仿若带他回了那个静瑟的午后,他重伤不起, 只有眼皮能睁, 姜芙就是这般一下一下的帮他拢开零散的头发,指腹轻沿他面上轮廓游走。
彼时他睁眼, 问的第一句话也是“你是谁?”
那时的姜芙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鹿眼羞答答地看着他,语气极轻,“我叫姜芙, 是你的妻子。”
不知怎的, 崔枕安一下子便记住了这个名字。
如今, 她在对旁的男人做差不多的事,甚至那还称不上个男人。
心中不爽利,终是再见不得她肝肠寸断的模样,突然迈开右脚正踩在钟元的胸前。
这一下力道不轻,几乎昏死的钟元闷咳一声,神情狰狞,头也跟着略微抬起。
云靴入眼,踩在钟元身上的那一刻,姜芙身上也跟着一定,随即反应过来,近乎尖叫一声:“不要!不要!”
双手撑青砖地之上,而后扑过去抱住崔枕安的小腿,拼了命的想要将它抬走,嘴里哭喊着:“你走开,你走开,你放开他!”
就在姜芙扑过来的一瞬,崔枕安鼻下冲入熟悉的淡然香气,幽远又绵长,轻浅却难不在意。
可他仍旧单脚踏在钟元的身上,甚至加了几分力。
他的力道姜芙自然感受得出来,每加一份,都等同于在往姜芙心口上插刀子。
她并非崔枕安,她不能眼见着几乎没了性命的钟元被人这般折磨,眼泪在她脸上肆意纵横,明知这人是在蓄意报复,明知这个人就是为了逼迫她承认,终也只能是闭着眼大喊道:“我是姜芙,我是姜芙行了吧!”
“我是姜芙!”
就这样,她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五脏六腑都跟着撕裂似的疼,纤窄的肩亦跟着哆嗦个不停。
终,怀中的小腿动了一动,从钟元的身上挪开。
鞋边也蹭了些许殷红。
“钟元......”她迅速远离崔枕安身边,重回到钟元面前。
因方才那两下痛踩,钟元的唇角再透新红,一路滑至耳畔,她急用手掌抚去那道热血,再不忍多看他一眼,而是坐在地上缓缓扭头,望向那始作俑者的目光存了十分的憎恨。
原本淡蓝的眼白覆盖极细叶脉似的红线,随着难控的抽噎,肩膀也跟着上下起伏。
这样的眼神落在崔枕安的眼中,犹如一柄无形的钝刃,切断了他曾一直认为或还存有的东西。
这世上,从未有人敢用如此尖利恶恨的眼神真视崔枕安,无论从前与现在。
就连方柳与仇杨亦是头一回见,不由也都为这小小女子捏了把汗。
探着她的娇颜,再看了眼崔枕安的脸色,那素来端持贵傲的太子殿下,竟没有半分怒意,甚至让他们觉着,他们的太子殿下现在不知该如何去迎姜芙的这般刀刺似的眸光。
小指被人轻轻拉扯一下,立即让姜芙回过神来,原本要吃人的目光在扭身面对钟元的那刻又恢复从前的纯善。
钟元醒了,眼睛张开一条缝隙,连开口的力气都不存了,可看向姜芙时的一双眼又和着无限的怜惜。
原本不会成这样的,可到底还是将她卷了进来。
因他一时的贪念。
“钟元你别怕,我来了,”姜芙身子再次朝下探去,启唇在他耳畔小声道,“我不怕他,你若是死了,我也跟你一起,只要你带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她声线轻柔细碎,像玲珑的珠子,字字句句听不真切,但崔枕安似能想象得到。
眼前的这般画面就似恋人天人永隔前的道别,真让人心目生刺。
“将他带下去。”崔枕安心生黑魔,偏要把眼前凄美一一打破。
虽崔枕安眼下未必会对姜芙如何,可不代表不会将邪火撒到旁人身上,方柳仇杨难得默契一回,够身上前去,一人架了钟元一根胳膊。
反应过来的姜芙花容失色,仆身上去试图将人从他们两个手里夺回来,可那两个人身宽步大,硬拖了人便往外走。
姜芙狼狈扯了罗裙自地上爬起小步跌跌纷乱跟上,却在将要迈出殿门口的那刻又被方柳腾出手拎了回来。
这般身板也只能轻得起方柳一根胳膊的臂力,仍被推回去好远。
再追上去已然来不及了,殿门再次被人重重合上,姜芙伸着手臂重拍门板,却无一人应她。
“钟元!回来!”手掌重重拍在殿门之上,沉沉声响换来的是她掌心刺热。
直到她知道再不可能有人理会她的时候才缓缓在门前滑落下来,环抱膝盖绝望声泣。
“把钟元还给我......还给我.......”
自背后瞧,她小小的一身窝在那里如若一只受伤的小猫,崔枕安于心不忍,提步前去,身形前探长臂一展,宽长的手掌想去扶她的肩,却在又一次听她唤钟元的时候顿在了原处。
那个据说偷偷爱了他许多年的姑娘,那个会在每片叶子上写上他名字的姑娘,如今正在为了旁人声声泣血,甚至未曾正眼看过他一回......
最终崔枕安还是僵硬的收回手,只静立在姜芙的身后,听着她一声声的抽泣由急变缓,由缓变平。
终,那小小身影再次挪动,姜芙伸出袖子胡拭了一把脸上的残泪,哭了这么久,好似也冷静了许多,稍抬眼便能见到眼前的门板之上打着一层阴影。
崔枕安就在身后。
良久,姜芙撑着膝盖站起,慢慢转过身仰脸看着眼前人。
不过两年,崔枕安容颜未改,依旧是霜苍的脸色,秀眉鹤目,身上那股子贵重之气照比当质子时还要更深重几分,如今是当之无愧的殿下了。
见姜芙终于肯与自己对视,原本崔枕安心里的那股子怒意也跟着平息许多,他朝前一步,伸出拇指擦去她脸上未净的涕汗,见人未躲,另一只手也探在她脸上。
细致、轻柔。
“如果你非想要一个人的命的话,你把我的拿去,放了他好不好?”手下娇嫩的脸庞说起话时微动,姜芙的抽噎未平,她却已是极力控制。
虽不知钟元到底犯了什么错,得罪了崔枕安什么,可她想左右是与自己脱不开干系的,她欠钟元的太多太多。
温热的指腹停于她的面颊,崔枕安即刻收回,眼中才生的温顿也随之消散。
“你跟他什么关系?”崔枕安冷声发问。
“他是我很重要的人,若是钟元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事到临头,她当豁出去了,反正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将钟元所受再受一遍。
胸中一股无名火起,崔枕安冷笑一声,“好,既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来人!”一声低而有力的沉唤,殿门徐徐打开,阳光重新照打在两个人的面上,却照不散各自的阴郁。
姜芙仰着头就站在他身侧,丝毫不惧的等着此人的审判。
等着他一声令下,自己也被人拖出去,就像方才钟元那样。
冠发下宽平的额头鼓起青筋,仅看面色,崔枕安似气得不轻。正当殿外的人同等着他会如何发落时,只见他紧咬牙关,骤然抬眼,“叫几个女婢过来,寸步不移看着她!”
雷声甚大,雨点甚小。
一连身后姜芙也傻了眼。
再不愿看身后人一眼,崔枕安黑着一张脸迅速跨出门槛,因走得急,宽袖甩起颇大的幅度。
姜芙再想追出去哪里来得及,手未来得及扶住门框便再次被人推回殿门当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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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掐在她的腰身上
如风一阵大步行出去良久, 终在离长殿不远的宁清廊拐角处止了身。
崔枕安回头望向长殿方向,那屋脊上的吉兽仍看得清。
这一场似真又似梦,心情稍微平缓下来, 他好像才迟迟意识到,当真是姜芙回来了。关于姜芙身上的迷还有许多未解,但是唯可确定的是, 姜芙不是细作,未曾照过沈家的吩咐,未曾做过一件暗害他的事。
从前相处的那段时光若说未对姜芙动心是不能的, 只不过彼时过多顾虑, 始终将姜芙隔在一定的距离之外。
现如今便再不必了。
他心头自是暗喜, 分离的这两年间,姜芙定是历了很多事, 二人之间亦的确有些绳结需要一一解开, 眼下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为今首要是先让姜芙冷静下来, 虽这与原本设想中的重逢天差地别,但那又如何,他有大把的时间和耐心。
轻勾唇角, 笑意仍是浅淡的挂在了脸上。
“吩咐下去, 在府中准备一间侧殿给她居住,一应都要准备好, 派人好好守着她,别让她受伤。”接下来每踏出的步调都尽显轻盈。
随行长侍轻浅应下,已牢记在心。
一直难得空的人隔日便邀了路行舟去围场赛马, 二人顶着骄阳在马场上跑了大半晌, 直到全身汗透, 筋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