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康熙点头,孙太医才道:“贵妃娘娘客气了,这是奴才的本分。”
为医者,本就是治病救人。
曹玥注意到孙太医的动作,这才明白过来,朝康熙屈膝道:“是臣妾逾越了。”
康熙微微摇头,上前扶起曹玥:“无妨,你也是关心则乱。况且就算你不吩咐,朕也是要让孙太医负责小十三的伤的。”
曹玥感激道:“多谢皇上。”
十三贝勒和跟着进来的兆佳氏也是一脸感激:“谢皇阿玛恩典。”
孙太医如今是太医院院首,康熙的御用太医,除了给康熙诊脉外,也只有康熙吩咐他给谁诊脉,他才会去,否则一般人是指使不动的。
而这么多年以来,孙太医也就负责了两个人的脉案,一个是康熙的,一个是自打入宫以来,皇上就让他负责的昭贵妃的。
十三贝勒是第三个,足以可见十三贝勒的恩宠。
给十三贝勒看过伤,康熙才有空去处理自己这些不争气的儿子们打架这事儿。
主位上,康熙大刀金马的坐着,锐利的眸子里泛着寒光。
“说说吧,你们是因为什么打了起来。还有,朕记得太子你和老大此刻应该是在禁足,朕也未曾有解禁的吩咐,你们又怎么会在这儿?”
太子脸上青青紫紫,没一处能看的。他眯着眼睛,嘴角也破了,说一句话就疼的控制不住的流口水:“皇阿玛,儿臣违抗圣旨,私自外出探望十三弟,是儿臣的错,儿臣不敢为自己辩驳,您要打要罚,儿臣都认了。”
说到这儿,太子忍不住抬手用袖子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嘴角,气愤不已道:“可是皇阿玛,儿臣是您亲自昭告天下册封的皇太子,是大清的储君,大哥与十弟不说对儿臣有多恭敬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对儿臣出言不逊,对儿臣动手,将儿臣打成这个样子。”
太子越说越是激动,还特意扬了扬脸,好叫康熙能更好的看清楚他脸上的伤。
有错先认,然后告状,是太子在康熙面前一贯用的手段。
只是这样的手段在康熙在意他的时候好用,当康熙不甚在意这个儿子时,也就没那么好用了。
康熙掀起眼皮子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两眼太子脸上的伤,也没说让孙太医给他看看,只道:“当真是如此?”
听出康熙对太子的话的不信任,直亲王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忙道:“皇阿玛,当然不是这样,非是儿臣与十弟先动的手,而是太子先无缘无故的打了儿臣与十弟,四弟等人皆可作证。儿臣与十弟对储君不敬,也是因为儿臣不甘凭白被打,这才对储君动了手。”
康熙的指尖点在椅柄扶手上,淡淡道:“哦?那太子又为何会打你们呢?”
他在众位阿哥身上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在七贝勒身上:“老七,你向来忠厚老实,你来说说今日事情的经过。”
七贝勒因为天生足疾,在阿哥里算是个隐形人,不妨康熙突然看见他,心里莫名的有些激动,脑子里立马回忆起矛盾的起因,力争一个字都不落的讲述出来。
随着七贝勒缓缓叙述,康熙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勃然大怒,随手抄起手边的茶盏往太子身上砸去:“混账东西。”
太子猝不及防的挨了一下,愕然失声:“皇阿玛?”
康熙重重哼道:“朕册封你为太子,是因为你是元后嫡子,理应继承朕之大统,可是太子,你要明白,太子的身份,不是让你用来瞧不起自个儿的兄弟,以储君身份自得自傲的。”
这番话戳中了太子的内心,太子眸光躲闪,这些年来,他确实以元后嫡子的身份自居,看不起自己这些庶出的兄弟,甚至在心里当这些兄弟是奴才。
可皇阿玛喜欢兄友弟恭,他便忍着心中的不耐,与他们和颜悦色,却不妨他们胆子日益见长,明目张胆的顶撞他,违逆他。
甚至是皇阿玛也偏帮着他们,训斥自己。
太子心中很是不平,于是愤愤道:“皇阿玛,儿臣不觉自己有错。您不是常常教导儿臣,君臣有别吗?为何前朝臣子奴才冒犯您,您就可以随心打骂,而老大他们对于儿臣来说,也是臣子奴才,儿臣为何就不能?”
康熙怒不可遏:“他们是你的兄弟,不是那些可以随意供人打骂的奴才,太子,你究竟是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简直太令朕失望了。”
“您失望?”
太子倏地笑了:“您不是早就对儿臣失望了吗?让儿臣猜猜,这些年来,您不断的抬举老大,抬举老八,如今又抬举老四和十三,您让他们一个个儿的都有资本和儿臣抗衡,不就是对儿臣不满,想寻个机会废了儿臣么。”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心里想着太子是不是疯了,怎么连这话都敢说。
只有十三贝勒,靠在引枕上,低垂的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康熙气的脸色涨红,哆嗦着手指着太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曹玥见状,忙凑近去来回轻抚康熙的后背,好让他顺气:“皇上息怒。”
“皇阿玛息怒。”
一边给康熙顺气,曹玥一边分出一丝心神,疑惑的想,太子今日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什么话都往外说?
往日即便再怎么样,为了稳住他太子的位置,太子也是忍了又忍,今日这是……不想忍了,还是不想做这个太子了?
待康熙平复了心情,他厌烦的闭上了眼:“你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若是再敢抗旨不遵,朕就如你所愿,废了你。”
废了你……
听到这三个字,在场所有人反应不一,同样都是不可置信,太子是不敢相信,废了他这三个字,皇阿玛竟然就这么轻松的说出口了。
直亲王是毫不掩饰的惊喜,雍郡王一如既往的冷着脸,九贝勒十贝勒眉眼间也是透着高兴的,十三贝勒则是微微蹙眉,像是在为太子担忧。
康熙不着痕迹的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却对太子的不得人心的认知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么多兄弟中,竟然一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康熙失望的摆了摆手,梁九功立即走到太子身边弯腰,请太子离开。
太子浑身冰凉,被那三个字吓的腿都是抖的,起了两次都起不来,梁九功看不过去,挥手又叫了个小太监过来,两人一起搀扶着太子起身,送他离开。
没了太子,康熙才将眼神放在其余人身上:“无论如何,你们不顾体统,坏了规矩,朕也不得不罚。每人回去抄写十遍宫规,若下次再犯,朕可不会再轻拿轻放。”
众位阿哥连连应是,逐一找了借口告退。
笑话,再不走,难不成留在这里继续碍眼吗?
第184章
太子等人先后出去, 康熙与曹玥又留了一会儿,和十三贝勒说了几句关怀的话,见十三贝勒面露疲色, 曹玥才跟着康熙离开。
康熙一走, 十三贝勒的眸光倏地冷冽起来:“李卓。”
李卓弯腰上前两步, 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杏黄色的香囊,双手捧着录过头顶:“爷,这是方才奴才趁着混乱之时从太子爷身上拿到的,该如何处置, 还请爷吩咐。”
十三贝勒冷声道:“自然是烧了, 不留痕迹。”
“嗻。”
李卓应了一声,也没出去, 直接就在屋里,把那香囊扔到了点了安神香的香炉里。
看着化为袅袅灰烟的香囊,李卓紧抿的嘴角松懈下来。
十三贝勒右手轻轻抚在胸口,眉心轻拧:“舅舅可有消息传来?”
李卓忙道:“回爷的话, 大人说了,他已经把那带有赫舍里氏族徽的令牌交给了皇上, 只是皇上并未明着表明态度。”
十三贝勒眸眼一沉, 转而轻笑道:“没关系,此时态度不明, 爷总有拨开云雾的那一日。”
皇阿玛态度不明, 也就是心中对太子还有不忍, 但那不忍,不多了, 否则刚刚也不会说出要废了太子的话来。
李卓奉承道:“是,爷英明睿智, 依奴才看,离这一日也不远了。”
虽是奉承着说的一句话,但在李卓心里,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跟了十三贝勒这么一个好主子,十三贝勒胸怀大志,连带着他日后也是前途无量。
十三贝勒凝重道:“少拍马屁,有些事情,一日未曾尘埃落定,就一日不能掉以轻心。”
太子一向性情乖张,脾气更是一日比一日焦躁,仗着自己嫡子的身份用鼻孔看人。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足以让他今日有胆子在皇阿玛面前那样说话。
他有多看重自己太子的地位,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到,因为在乎,所以储君之位就是他的软肋,他最害怕的就是不知哪一日,康熙一个不高兴废了他。
可今日,太子一反常态,像是不害怕了一般,竟然还能将废了自己的话宣之于口。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太子是被逼得急了,然而李卓却知晓,太子之所以会变得胆大,是因为刚刚被烧掉的那枚香囊。
那枚香囊可是个好东西,里面的香再配上太子常饮用的酒,可使人容易产生冲动,情绪变得焦躁。
李卓垂着的眸子闪了闪,心中佩服自家贝勒爷的深谋远虑,那枚香囊,在贝勒爷未回来之前,就已经经过他手底下的钉子送到了太子身边,又在今日恰好派上了用场。
如此一环扣一环,这缜密的心思,换了其他人,怕是也做不来。
李卓忙应道:“奴才知道了,经手香囊的人,奴才都会妥善安置,必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爷放心就是。”
“嗯。”十三贝勒淡淡的嗯了一声,平躺在床榻上,盯着头顶素净的床幔,轻声道:“听说皇阿玛将我遇刺一事交给了四哥去查,从今日起,你每日都去一趟四哥那里,询问四哥这件事的进展。”
他得表现得对这件事非常在意才行。
李卓当即点头:“奴才明白。”
因为十三贝勒的伤还未好全,回宫的时间都被推迟了,只等着十三贝勒的伤能够经得起长途跋涉,康熙才下令收拾行囊回宫。
御驾回到宫中已是中秋过后,离十三贝勒遇刺那件事,也已经过了两个月。
这日下朝,十三贝勒拦住了雍郡王的去路。
雍郡王疑惑的看他:“十三弟可是有事?”
问是这么问,但实际上,雍郡王对于十三贝勒的来意一清二楚。
十三贝勒抿唇:“是有件事想问四哥,四哥该知道弟弟想问什么。”
话落,只见雍郡王叹了口气,抬手在十三贝勒的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四哥如何不知,只是十三弟,皇命不可违,皇阿玛不许四哥说,四哥也不能抗旨不遵,你若是真的放不下这件事,想要知道真相,不若去问皇阿玛。倘若皇阿玛愿意告诉你,那必然是比四哥说的还要仔细。”
雍郡王苦口婆心的劝了劝,十三贝勒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只道:“知道了,多谢四哥。”
说完,十三贝勒转身,换了一副怒气冲冲的面容,直奔乾清宫正殿。
早在十三贝勒拦住雍郡王时,康熙就收到了消息,他先是一愣,随即笑骂道:“这小子,也是很能沉得住气了,朕还以为回宫之前他就会忍不住去找老四问清楚呢。”
梁九功赔笑道:“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十三贝勒与您是最像的,性子也沉稳,只不过在十三贝勒看来,十三贝勒上次遇刺一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坎儿,事情弄不明白,便也一直放不下,不然十三贝勒之前也不会让李卓那小子日日去叨扰雍郡王了。”
康熙往后一靠,长叹道:“朕何尝不知,况且朕压根儿也没打算瞒着他,只是朕要考量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情也是需要等到合适的时机的。”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魏珠的声音:“十三爷,您先容奴才进去给您通禀一声可好?”
“不必。”
十三贝勒摆手拒绝了魏珠的请求,故意扬了扬声调,高声喊道:“儿臣求见皇阿玛。”
康熙被十三贝勒这一举动给气笑了:“你瞧瞧这成何体统,朕的这么多儿子里,也就他敢在朕的乾清宫如此放肆。”
梁九功笑了笑道:“十三贝勒这是真性情,不与您见外呢。”
在御前伺候了多年的他,自然知道康熙心情好的时候该说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又该说什么。
康熙也只是随口一说,听了梁九功的话,心里还有些高兴:“你说的不错,也就只有小十三最像朕了。”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外面十三贝勒没听到里面的回复,又高声给自己通报了一句:“儿臣求见皇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