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十三贝勒陷入沉思,曹寅也不打断,只等十三贝勒回过神来,他才笑道:“想明白了?”
“嗯。”十三贝勒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舅舅可知……”
没等他把话说完,曹寅便道:“近一年来,八福晋与吉林将军接触极为频繁,八贝勒从国库借的银钱,大多都进了吉林将军的腰包。”
话落,十三贝勒脑海里顿时冒出四个大字———结党营私。
第177章
十三贝勒回到宫中, 结党营私四个字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他有点不敢确定,八贝勒真的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敢用从国库借来的银子, 笼络手中有兵权的将军?
若是皇阿玛知道了这件事, 照皇阿玛那对结党营私深恶痛绝的样子,八贝勒怕是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十三贝勒就被自己给吓了一跳。
他和八哥是打小关系就不好,可他也从未想过要这么狠绝的让八贝勒再也不能翻身。
毕竟要是把人逼到了绝路上, 最后讨不了好的一定是他。
十三贝勒晃了晃头, 把脑子里的想法给甩出去,想着去景仁宫, 同自己额娘倾诉一下。
曹玥拿着绣绷,正一针一线的绣着团扇的扇面,闻言,头也未抬道:“你既然不想把事情做绝, 又不愿意凭白握着一个把柄没了用处,为何不反其道行之。”
“反其道行之?”
十三贝勒先是不解, 几乎是下一瞬, 瞬间就醍醐灌顶般的明白了:“儿子明白了。”
说罢,十三贝勒起身就告退, 来去匆匆, 让曹玥很是纳闷儿:“他明白什么了?”
安凝忍住笑道:“奴婢也不知贝勒爷明白什么了。”
曹玥摇了摇头, 手里的针戳在绣绷子上。
八福晋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和吉林将军私底下有了来往,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因为极品雪蛤也就只有吉林将军手里才有途径可以弄到。
花费那么多的银钱,她心里也是有数的, 她最初想的只是八福晋若是没那么多银钱,或许会向她外祖要,可她却没想到,这个钱竟然是八贝勒从国库借出来的。
从国库借出来的钱被用到这个地方,和自家的钱用到这个地方,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想什么呢?”
曹玥正想的出神,耳边突然响起了康熙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不知屋里伺候的人何时已经退了出去,只有面前的康熙一人。
康熙一双探究的眸子盯着曹玥,好像一定要曹玥说个答案出来一样。
曹玥福了福身,微微笑道:“在想小十三呢,离小十三成亲的日子愈发近了,不知怎的,妾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康熙眸光变了变,拉着曹玥坐下:“妇道人家就是容易多思多虑,小十三是阿哥,娶的是福晋,又不是格格,要嫁出去。日后小十三成了亲,你又不是见不到了,这么忧心做什么。”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摇了摇头,似很是无奈一般。
曹玥一噎,也知道自己随口找的这个理由有些矫情了,可她说都说了,就只能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唉~”
她先是哀怨的叹了一声,然后道:“女人家的心思,您哪里会知晓。兆佳氏是小十三选的嫡福晋,可见小十三心里是喜欢兆佳氏的,妾这不是担心小十三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嘛。”
曹玥只是稍稍说了一句,康熙瞬间就提了音调:“他敢?有朕看着,小十三要是敢不孝,朕可不会轻饶了他。”
说完,康熙察觉到自己情绪过高,忙平复了下来,又柔声哄着曹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小十三是你和朕唯一的孩子,品性如何,你与朕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小十三是万万不会不孝的,玥儿且宽心就是。”
曹玥本来也不是真想做什么,见康熙耐心哄她,她便也顺着台阶下了:“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妾自然安心。”
素手轻抚上康熙眉眼,曹玥心疼道:“皇上看起来很是疲惫,可是累着了,不若妾伺候您小憩一会儿?”
康熙握着曹玥的手,顺势往身后躺下,浑浊深邃的双目看着头顶上精美雅致的雕梁:“令朕烦心的事一日未曾解决,朕哪里能安心休息。”
国库借银一事,当初是他体谅朝中官员俸禄微薄,向国库借银,是他在向朝中官员施恩。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大胆,明明府中不缺银钱,甚至平日用度远超宫中有些主子,竟还去国库借银子。
国库被借的多了,以至于国库空虚,如今就连他想打个仗,国库中怕是都拨不出多少军饷来。
若非他命老四去调查户部,恐怕他依旧会被瞒在鼓里,被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老东西糊弄。
想到这里,康熙恨的直咬牙:“真是岂有此理。”
曹玥轻轻叹道:“虽然妾不知前朝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您如此忧心,但是妾却知道,身子是自己的,该休息时便休息,若是累倒了累病了,苦的不还是自个儿?”
满心满眼的关切让康熙感到慰贴极了,他抓住曹玥的手放在跳动的胸口,眸光柔和:“宫里这么多人,也就只有玥儿你是真心实意的为朕着想了。”
“哪有。”曹玥反驳道:“不止是妾真心实意,还有您的儿子女儿们,也都是关心您的,不过是碍于您的龙威,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康熙闻言,眼眸深处划过深深的讽意。
什么关心他,他又没有真的老糊涂了,真心假意都分辨不出来。
他的那些儿子们,要说前些年,或许会有几分真心,可是随着他们渐渐的在朝中站稳脚跟,他们的野心渐渐变大,对他这个阿玛,更多的是算计。
算计着如何从他的身上得到更多的好处,算计着他手中的权柄,更甚至,还算计着他屁股下的这把椅子。
康熙只要一想,就烦躁的紧。
他摆了摆手:“罢了,不提这些烦心事了,朕有许久都没有听过玥儿抚琴了,不知玥儿可否给朕弹奏一曲?”
曹玥淡淡一笑:“如君所愿。”
这边,景仁宫里琴音缈缈,十三贝勒从景仁宫出去后,径自出宫,直奔雍郡王府邸。
一天之内出了两次宫,要不是十三贝勒即将大婚,宫外的府邸正在建造,他可不敢出来的这么频繁。
雍郡王此时正在书房里核对账本,对着已经归还了欠款的官员进行销账,对到大半的时候,就听太监通传道:“爷,十三贝勒来了。”
雍郡王从账册中抬起头,诧异道:“十三弟?”
他怎么来了?
雍郡王虽然不解,但也没让十三贝勒久等,立即让人请他进来。
十三贝勒大步跨过门槛儿,几眼寻到雍郡王的身影,笑着拱手欠身:“四哥。”
雍郡王起身点了点头,绕过桌案陪十三贝勒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十三弟可是稀客啊,自我这府邸建成,十三弟好像很少过来,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了?”
都说雍郡王是个冷面阎王,对谁都冷冰冰的无情,一点儿情面都不讲,这才能做出在皇上面前揭发朝中官员借银一事,不惜冒着得罪众多官员的风险,雍郡王也要一意孤行,可见他的性子有多固执,多执拗。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讲情面的人,却能在十三贝勒面前语气轻松的开起玩笑,便知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当然了,所谓的关系不一般,也是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实际上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十三贝勒嬉皮笑脸道:“这不是成日无聊,来找四哥你说说话嘛,难道四哥不欢迎弟弟?”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雍郡王冷着脸,语气稍重:“你不是不知道,兄弟之中,四哥也唯独和你有几分亲近,你能来四哥这儿,四哥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欢迎。”
“嘿嘿。”
十三贝勒嘿笑两声:“是弟弟说错话了,四哥别恼。”
雍郡王脸色这才好了几分,喊了人上些茶水点心,就道:“十三弟,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你坐这儿歇一会儿,我先去处理好,再陪你说话。”
十三贝勒眼神往桌案上瞟了一眼,他眼神好,一眼就看出来那些是账册。
他松了眉头,正想着怎么才能提起这件事,谁成想雍郡王主动提起了,他自然得把握住机会:“可还是追缴欠款一事?”
雍郡王颔首:“是啊,有些官员把欠款如数归还,我总的做好账目,以便皇阿玛后期查阅。”
十三贝勒好似很感兴趣的走到桌案前,随手翻了翻,随即皱眉道:“四哥,要是我没记错的话,皇阿玛只给了太子和大哥半个月的期限,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怎么还了欠款的人才这么点儿?”
雍郡王无奈极了:“八弟以身作则,先还了欠款,随后大哥门下的一些奴才也陆陆续续还了不少,只太子门下的奴才一动不动。”
说到底,太子还是太蠢了,在这个时候和直亲王别着劲儿,到时候也不知道倒霉的究竟是谁。
十三贝勒转了转眼珠子,随口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而后不经意道:“八哥在这件事上倒是拎的清,只不过我听说八哥欠了国库五十万两,这可不是个小数。借也就借了吧,八哥又能在几日的功夫里将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子还上,这本事一般人可没有。”
说完,十三贝勒低低的嘟囔道:“也不知八哥借了这银子是做什么去了,总不能是借了银子放自家库房里,专门等追缴欠款的时候再还回来吧?”
雍郡王听罢,不禁有了疑惑。
确实,任谁借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大部分人也没本事在几日之间就能凑齐这么多,把这窟窿给堵上。
八弟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他的本事。
可这本事对于一个没有母家助力,妻族又身份显赫,压了他这个女婿一头的贝勒而言,他的这份本事,是不是太大了点?
如此不同寻常,看来,他有必要让人查一查老八了。
第178章
转眼半月之期已过, 众位阿哥再次齐聚乾清宫。
康熙看过雍郡王递上来的账册,以及太子和直亲王分别递上去的折子后,脸色阴沉的仿若外面骤然阴暗下来的天色一样, 随时都有可能降下狂风暴雨。
他情绪变化的极为明显, 底下站着的阿哥们个个儿提着精神, 不敢有丝毫松懈。
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淡淡开口:“胤褆,朕给了你和太子半个月的时间,太子将他负责的四旗官员的欠款追缴回来了七成, 你怎么却连三成都没有?”
话虽如此, 康熙的口吻还带着诘问的语气,但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 康熙并没有因此生了直亲王的气。
君不见,一个胤褆,一个太子,孰近孰远, 他们岂能听不出来?
直亲王自然也听出来了,所以他心里一点儿都不慌, 只脸上的表情格外委屈, 人也毫不犹豫的跪下请罪,那噗通的一声响, 听的人头皮发麻, 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去揉自己的膝盖。
“皇阿玛, 是儿臣无用。儿臣不如太子殿下,实在是没法子让那些官员如期归还欠款, 儿臣甘愿受罚。”
太子听着直亲王委屈的话,脸上的错愕遮都遮不住, 曾几何时,老大竟然这般聪明了,竟还学会了委婉,不横冲直撞了?
康熙瞥见太子神情,眼底阴郁愈发浓厚:“是要罚你,不然朕当初说出口的话,岂不是成了一句空话?”
直亲王伏地行了个大礼:“请皇阿玛责罚。”
“那朕便罚你一年俸禄。”康熙轻描淡写的定下了直亲王的责罚,无视太子变得愈发难看的脸色,又道:“另外,没有追回的欠款朕命你继续追缴,既然他们不主动还了欠款,那朕就命你仔细清查他们的府中账目,若是真的没钱还也就罢了,若是有钱不还,那便轻饶不得。”
直亲王喜不自胜,一点儿也没有被罚一年俸禄的不高兴,拱手应下:“嗻,儿臣这次一定不会辜负皇阿玛对儿臣的期望。”
这下好了,他就可以扯着皇阿玛这张虎皮大旗,好好儿的和太子玩儿一玩。
太子后悔不跌,他真真儿是办了件蠢事,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为了和老大对抗而命他们不许归还欠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