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被出了一道史书题,十三贝勒很是不解:“额娘您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这个问题难不成与额娘忧心的事情有关?
“你只用告诉额娘,你是如何看的,至于旁的问题,该你知道的,你早晚会知道的。”
十三贝勒这才收敛了疑惑,认真思索起曹玥的问题:“汉高祖刘邦,出身平庸,雄才大略,知人善用,顺应时代,从和民心,故而才大败项羽,建立东汉。然而汉高祖此人,也仅限于在朝政上睿智英明,在女色一途,却多有不足。”
“吕后为汉高祖发妻,亦是糟糠之妻,为了汉高祖的雄心壮志,被楚军所俘,受尽屈辱。可汉高祖却不曾感念吕后分毫,在吕后为楚军所俘的那段日子里,身边有了更为宠爱的戚夫人。因被女色所惑,动了废嫡长而立幼的心思,倘若他能护的住戚夫人与赵王也就罢了,偏偏他护不住,还把戚夫人与赵王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令吕后记恨戚夫人母子,这才有了刘邦驾崩后,戚夫人母子下场惨烈的结局。”
曹玥嗓音干哑道:“那你觉得,戚夫人落得如此下场,皆是她活该?”
吕后为刘邦原配发妻,为刘邦大业受尽苦楚,这一点她承认,她也的确不如吕后,可是她从未撺掇过刘邦废嫡长而立幼。
那一切,不过是因为刘邦不满吕后在前朝势大,特意推出她和如意同吕后母子打擂台罢了。
她从未做过的事情,在史书上却记载的如此详尽,仿佛她真的做过一样。
曹玥自个儿都不曾发现,她问这话时,眼底深处藏着的那点期盼。
十三贝勒毫不犹豫的摇头:“额娘,戚夫人落得如此下场,是否是咎由自取,儿子并不清楚,毕竟史书如何撰写,都是由胜利者说了算的,不过儿子倒是有些同情戚夫人。”
“怎么说?”
曹玥隐隐有些激动。
十三贝勒也不负曹玥所望:“听闻戚夫人相貌绝美,而这普天之下,貌美的女子,她们的命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这一刻,曹玥泪如雨下。
第169章
曹玥哭的伤心, 十三贝勒瞬间慌了神:“额娘您怎么哭了,可是儿子说错了什么?要是儿子说错了话,您只管打骂就是……”
瞧着十三贝勒手足无措的模样, 曹玥吸了吸鼻子, 接过十三贝勒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庞上的泪痕, 声音沙哑道:“小十三没做说错什么,不过是额娘很能感同身受,这个世上美貌的女子,大多都是身不由己。”
前世是这样, 今生依旧是这样。
十三贝勒闻言, 也没接话,只是低头沉思了片刻。
曹玥很快缓过心情, 主动解释道:“额娘这几日,日日都会梦到乌苏里氏小产的那个孩子,到底是额娘自私,为了自己的儿子, 却冷眼旁观,未曾护着些乌苏里氏。”
“额娘您千万别这么说, 宫里本就是波云诡谲, 乌苏里氏既然敢同儿子耍心眼儿,又没有本事护着自己, 这样的结果是她咎由自取, 与人无尤。”
十三贝勒的薄情虽然与康熙一脉相承, 但对曹玥还是有孝心的:“况且也是那孩子没有福气,额娘何苦把这件事的因果往自己身上揽?若是您心里真的过不去这个坎儿的话, 待过两年儿子有了嫡子,不若把孩子养在您的膝下?”
十三贝勒一边说着, 一边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曹玥被逗的笑出了声,她嗔怪的看了十三贝勒一眼,拒绝道:“额娘好不容易把你养大,能清净几年了,可不想景仁宫里再闹腾起来,你的孩子,还是你自己养。”
“都听额娘的。”
曹玥这会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十三贝勒不会同她争辩一句。
曹玥纤细的指尖揉着太阳穴,轻叹道:“你的格格小产一事你瞒的紧,尚且没有消息传出来,可是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指不定哪一日就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拿着这件事当成把柄攻讦你,所以额娘准备把这件事告诉你皇阿玛,这会儿额娘提前告诉你,你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到时你皇阿玛提起这件事时手忙脚乱的。”
十三贝勒羞愧的低下了头:“让额娘病中还为儿子忧心,是儿子不孝。”
她浅笑着摇了摇头:“这倒是没什么,你后院儿的一些事情,额娘还是能帮得上忙的,只是日后你入了朝,前朝之事,就要全靠你自己了。”
前朝之事她不懂,也不打算插手,要知道当年刘邦如此厌恶吕后与前朝关系密切,不是没有道理的。
“儿子明白。”
十三贝勒在景仁宫侍奉了一整日,直到暮色降临,才回到阿哥所。
想起白日里曹玥的些许反常,十三贝勒直接把安平叫了进来。
安平施了一礼道:“主子爷叫奴婢,可是有事吩咐?”
十三贝勒缓缓道:“姑姑,您是自小就伺候额娘的人,额娘的许多事情,您必然是知道的,您可不可以同我说说?”
安平诧异十三贝勒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更不明白十三贝勒的用意,故而有些犹豫:“您想知道哪方面的?主子爷,娘娘也是奴婢的主子,有些不该说的事情,要是没有娘娘同意,奴婢也是不会告诉您的。”
说完,安平忐忑的看着十三贝勒,生怕他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生气。
不过安平显然是想多了,十三贝勒并没有要打听那些不能说的事情,他只问道:“姑姑放心,我只是想知道额娘进宫前的一些喜好,以及……额娘当年为什么会入宫。”
他幼时曾听人说过,他额娘是在皇阿玛第一次南巡时带入宫中的,当时额娘是包衣,并未经过选秀就直接封了嫔位,可是其中内情,他却不知了。
安平内心深处松了口气,若是喜好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说,只不过当年的事情……
安平眸子轻闪,似回忆一般说了许多曹玥还未进宫的趣事:“……当年还是江宁少有的美人,只是娘娘一向深居简出,少有外人知晓。直到康熙二十三年时,娘娘到了及笄之龄,老夫人正在为娘娘相看人家,娘娘却在庄子上偶遇了微服出巡的皇上……”
“后来,娘娘就被皇上册封为昭嫔,再后来的事,您也就知道了。”
夜深人静,十三贝勒独坐在书房,耳畔是安平久久不散的话。
原来当年,额娘虽然心许皇阿玛,但碍于皇阿玛的身份,却并不愿意。
额娘的入宫,是身不由己的。
也难怪白日他说起同情戚夫人时,额娘的反应会那样大,想来额娘是感同身受了罢。
有了十三贝勒悉心照顾的一日,第二日曹玥的精神就好多了,康熙再次来景仁宫时,曹玥正在撑着精神抄写往生经。
康熙眉头当即皱起,大步上前搂着曹玥坐下,低声斥责里夹杂着关心:“你身子还未好,做什么这般劳心费神,抄写什么劳什子佛经?”
曹玥唇角的笑里带着肉眼可见的苦涩:“是妾对不住那个孩子,这些日子难过那个坎儿,所以才想着抄一些往生经,等妾身子好了,送去宝华殿,让法师做一些法事,也算是超度它了……”
康熙听的心里一沉,连声问:“什么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习惯使然,令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他下意识的往曹玥平坦的小腹看去,心绪繁复。
曹玥早就打好了腹稿,把对十三贝勒说的话又对康熙说了一遍:“小十三同妾说起乌苏里氏有孕,想着即便这个孩子是乌苏里氏阳奉阴违怀上的,但到底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就求妾派人照顾一二,可是妾当时存了私心,不喜乌苏里氏,想着过几日再指个嬷嬷给她,谁知还没等妾指人过去,乌苏里氏就在阿哥所的小花园里摔倒小产了。”
她一边落泪一边摇头:“妾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让人把这件事瞒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妾做了亏心事,这些日子才一宿一宿的梦魇,妾心中有愧,就想着能弥补一些是一些。”
听曹玥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康熙没发觉自己提着的那口气骤然松了下来。
他一手搁在曹玥的肩头,一手拿着帕子轻柔的替曹玥擦着眼泪:“好了,多大点儿事儿,你竟也能如此忧思,病了这么几日。”
乌苏里氏是谁,康熙都不知道,自然不在乎她小产不小产的。
换句话说,就算乌苏里氏是他孙子的额娘,他们母子二人加起来,也不及曹玥的眼泪重要。
这不是他色令智昏,而是人心本就是偏的,情理之中罢了。
曹玥泪眼朦胧的抬头望着康熙,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以及一些鼻尖儿:“您不怪妾吗?”
“当然要怪。”康熙加重了语气:“怪你因为一件小事把自己折腾病了,还让朕也跟着担忧了这么些日子。难道在你心里,朕就如此不值得你信任,觉得朕会因为这件小事罚你么?”
曹玥摇头道:“妾不是不信任您,妾是不能原谅自己,终究是妾的疏忽……”
康熙无奈一叹,拇指按在曹玥发红的眼尾:“不是你的错,是乌苏里氏没福气。玥儿听话,别再多想了,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曹玥自然见好就收。
这件事在康熙跟前过了明路,曹玥的心结又被自己儿子给解开了大半,这场病养了半个月就好全了,只是那明显消瘦不少的脸颊,还是让康熙心疼不已,连下了几道口谕吩咐内务府和御膳房,有什么补身子的补品或是膳食,都先紧着景仁宫来。
这般把曹玥放在心上的样子,又叫后宫撕了不少的帕子。
灵答应那日被完璧归赵,可是狠狠的被同一批入宫的其余几个新人狠狠的羞辱了一番,偏偏灵答应一个人也争辩不过几个人,为了不在宫中等着她们找上门来,灵答应白日里都会往御花园去逛园子。
一则是避开那些上门找茬的人,二则也是幻想着,说不准哪一天就在御花园里偶遇到皇上,皇上会重新翻她的牌子,让她侍寝。
可是她一连半个月,日日都往御花园跑,却一日都不曾偶遇皇上,还被迫听了许多皇上对昭贵妃的恩宠。
灵答应随手摘了一朵芍药,蹂砺在手心,芍药花鲜红的汁液染红了她的手心:“不就是病了一场么,自个儿生了病,还霸占着皇上,不让旁人侍寝,简直岂有此理。”
跟在灵答应身后的宫女听到这话,吓的眼皮子都跳了起来,她瑟缩着脖子轻轻拉了拉灵答应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小主儿,这里是御花园。”
您说的话很容易被人听到,给昭贵妃学去的。
这句话虽未明说,但宫女觉得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就能听明白。
可到底是她高估灵答应了。
只见灵答应反手打了宫女一个耳光,怒不可遏道:“本小主自然知道这儿是御花园,用得着你提醒?还敢用你那脏手拉扯本小主的衣裳,要是碰坏了,你就拿命来赔。”
“本宫今儿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一件衣裳竟然比一条人命还贵重。”
第170章
因为养病, 曹玥一连在景仁宫中大半个月不曾出去,好不容易身子好全了,便趁着今日天气好, 再加上敏嫔和安凝的劝说, 才出来逛逛御花园。
而灵答应的运气显然不是很好, 她方才说的那些放肆的话,正好被曹玥听了个正着。
原本曹玥是不打算自降身份和一个答应计较,只需她一个眼神,灵答应就会吃足了教训。
只是因为灵答应的话越说越离谱, 曹玥这才没忍住出言嘲讽。
灵答应脸上的怒意还未褪去, 就听得一声嘲讽,尤其是这声音还格外熟悉, 不是在选秀时听过的昭贵妃的声音,还会是谁的?
她脸色顿时变得青白请来,身子僵硬着转身,都不敢去看曹玥究竟站在何处, 慌忙的低着头跪地请安:“婢妾给昭贵妃娘娘请安,昭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曹玥搭着安凝的手, 敏嫔跟在曹玥身后, 低眉顺眼的随着曹玥往前走了两步,走近了灵答应后, 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脚步, 立马就有景仁宫的太监抬了一把椅子放在曹玥身后, 旁边还放了一张小桌,小桌上的点心和茶水一样不差。
优雅的轻抚衣裳后坐下, 曹玥瞥见灵答应手上沾染的花的汁液,以及地上明显被人残害过的娇花, 语气含了分凉意:“灵答应?”
她的记性还算不错,记得选秀的时候留下的几位秀女的样貌。
灵答应就是个纸老虎,只敢在私底下对着身份不如自己的人耍横,当她对着身份比她高出了不知多少的昭贵妃时,全部的胆量就像是离家出走了一般,再说话就没了之前的气势,变得畏畏缩缩起来:“是,婢妾正是灵答应。”
瞧着灵答应的模样,敏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贵妃娘娘,方才您与臣妾在不远处听着灵答应这气势十足的声音,还以为会是个什么有本事的人物呢,眼下瞧着,却也不过如此,您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吓成这个样子,可见贵妃娘娘凤威。”
曹玥不以为意道:“什么凤威,不过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里有鬼,见了本宫才这样害怕。”
灵答应想起自己刚刚大言不惭说起的话,心慌的更厉害了,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安凝睨了眼灵答应,配合道:“可不是么,宫中规矩,非主位嫔妃未有处罚奴才之权,奴婢刚才可是看见了灵答应威风的紧,打了宫女一耳光。这犯了宫规,可不就是心虚,又恰逢被娘娘您撞见,奴婢估摸着,灵答应这是害怕被您责罚呢。”
曹玥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唇,微微扬起唇角:“看来灵答应是知道错了,才会害怕。只是本宫掌管六宫,行事须得公正严明,方能令人信服,灵答应虽知道错了,但本宫也不得不罚。这样吧,就罚灵答应打扫御花园,也好叫灵答应知晓,宫女不能随便打骂,这御花园里的花儿,也不是你想摧残就能摧残的。”
打扫御花园这样的惩罚,说重倒是不重,可就是丢人。
灵答应位份再低,那也是小主,曹玥明显是吧灵答应当成粗使宫女使了。
灵答应有错在先,又因为咒骂了昭贵妃,生怕昭贵妃找她算账,连反驳都不敢反驳一句,硬着头皮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