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黝黑深邃的眸子盯着曹玥看了半晌,然而除了面儿上得体的笑容,什么也没看出来。
康熙久久不语,曹玥一点儿也不心慌,因为她笃定,康熙是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儿驳了她的提议,落了她的面子的。
果然,康熙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那就依昭贵妃所言。”
一句话,将这件事彻底的盖棺定论。
钦安殿的人陆陆续续散去,只余下八阿哥和桃枝时,八阿哥的神色变得异常可怖,他回头掐着桃枝的脖子,咬牙道:“你敢背叛爷?”
桃枝一脸的迷茫,被掐的不能出气,脸色青的厉害,双手不断的抠着八阿哥的手,企图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八阿哥也不敢真的杀了桃枝,一把将桃枝甩开。
桃枝哭着爬过来抱住八阿哥,哑着声音道:“八阿哥,您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背叛您,奴婢是听了您的话才来的这里,奴婢以为这是您愿意的……”
八阿哥无力反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然而他却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第147章
“额娘您说什么?”
十三阿哥坐在曹玥脚边, 眼珠子瞪的圆溜溜的。
曹玥嫌弃的推了推十三阿哥的额头:“要不是本宫,今儿个多了个辛者库格格的人,就是你了。”
好在桃枝肯配合, 余下的, 她只让人把八阿哥弄去钦安殿废了点儿力气, 至于旁的,可都是八阿哥的手笔,与她无关。
十三阿哥顺着曹玥的力道往后仰倒些许:“额娘,你说八哥这是何苦呢, 明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偏八哥还不肯认命,尽是动一些歪心思, 到头来没害到旁人,反而害了自己。”
曹玥好笑道:“小十三,八阿哥若是有自知之明,肯认命, 那就不是八阿哥了。这人呐,往往最没有什么, 就渴望什么。八阿哥不得你皇阿玛看重, 所以他费尽心思想让你皇阿玛多看他一眼,多关心他一句。八阿哥也没有显赫的出身, 所以他宁愿去讨好惠妃这个对他一点儿真心都没有的养母来蒙蔽自己, 也不愿给卫贵人一个好脸色。而他之所以会对付你, 不过是皆是因为嫉妒罢了。”
十三阿哥整个人很是无语:“八哥可真行,柿子专挑软的捏, 他有本事,怎么不去算计太子。”
话是这样说, 十三阿哥心里明白,八阿哥今儿个要真算计的是太子,恐怕八阿哥以后在众阿哥中的地位,才是彻底连七阿哥都不如了。
太子,那可是皇阿玛心尖儿上的儿子。
十三阿哥愤愤的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随意在自己衣裳上蹭了两下,张口就咬了下去。
曹玥翻了个白眼儿:“还不是你看起来比较好欺负,八阿哥才会处处与你过不去。”
十三阿哥还未入学前,八阿哥在上书房里与九阿哥十阿哥的关系还算不错,五阿哥七阿哥和十二阿哥又对八阿哥造不成威胁,所以八阿哥能维持着谦谦君子的风范。
等十三阿哥入学后,十三阿哥不论是出身还是宠爱,都是拔尖儿的,故而一跃成为了上书房里最惹眼的存在,夺去了众人对八阿哥的关注。
这般大的落差,以至于八阿哥心理失衡,且十三阿哥又是幼弟,八阿哥自负自己作为兄长,有教导幼弟之责,可十三阿哥并不给八阿哥面子,日子久了,八阿哥对十三阿哥心存怨气,可不就处处与十三阿哥为难?
十三阿哥咔嚓咔嚓咬着苹果,含糊不清道:“总有一天儿子会让他明白,儿子究竟好不好欺负。”
说着,十三阿哥又是重重的一口咬在苹果上,然而下一瞬,正准备饮茶的曹玥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吓的她手一抖,茶盏里的水都撒了出来,顺着手心往下流。
曹玥顾不得去擦水,忙低头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十三阿哥正张着嘴,眼角挂着一滴泪,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中举起的苹果。
只见那一层红彤彤的苹果皮上,正卡着一枚带了丝血迹的门牙,被啃过的果肉上,也有几丝血迹。
曹玥霎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又看了眼十三阿哥呆滞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十三阿哥舌尖儿舔了舔含有血腥味儿的牙床,听到自家额娘的嘲笑,恼羞成怒,涨的耳根子都红了:“额娘!”
翌日早朝过后,曹寅到乾清宫面圣,述职过后,与康熙话了几句家常,便道:“皇上,怎么不见十三阿哥?”
康熙挑眉:“怎么?”
他不大明白曹寅为何会有此问。
曹寅解释道:“昨儿十三阿哥去了曹府,听说今儿奴才要来面圣,便也说了要来,奴才没在您这儿看到十三阿哥,这不是好奇么。”
康熙笑道:“子清啊,朕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和小十三也只见了一面罢了,果然是舅甥情深,今儿个还惦记着要见你。”
“奴才和十三阿哥这叫缘分。”
“是极。”康熙转头吩咐梁九功:“去上书房把小十三叫过来吧。”
“遵旨。”
梁九功领命退下,康熙同曹寅道:“子清与朕对弈一局吧,多年不曾见过你的棋艺,也不知有没有进步。”
幼时曹寅是康熙的哈哈珠子,琴棋书画这些东西,曹寅是和康熙一起学的,所以康熙对于曹寅原本的水平,心里是有数的,因此才会有此言。
曹寅看了眼一旁空空如也的棋盘:“皇上请。”
两人分别坐下,康熙持黑子先行,曹寅持白子跟上。
上书房离乾清宫很近,梁九功从上书房回来时,两人才下了几个子罢了。
见梁九功孤身一人回来,没等他回话,康熙就率先问出了声:“小十三呢?”
梁九功躬身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并未在上书房看到十三阿哥,据今日的授课师傅说,昭贵妃娘娘说十三阿哥身子不舒服,所以特意命身边的宫女来告了假。”
一听十三阿哥身子不舒服,康熙还没反应,曹寅就一脸的紧张:“怎么就不舒服了?严重吗?”
梁九功没第一时间回话,而是下意识的用眼神请示了康熙,见康熙默许,梁九功才开口:“曹大人莫急,昭贵妃娘娘并未让人来知会,想来十三阿哥是没什么大碍的。”
曹寅松了口气,才察觉自己的言行举止很是不妥,当即起身告罪:“奴才逾越,还请皇上恕罪。”
康熙抬了抬手:“无妨,子清也是忧心小十三罢了。”
说罢,康熙站起身,一手负在身后:“莫说子清忧心,朕也不大放心,不若子清同朕一起去景仁宫瞧瞧。”
“这……”曹寅犹豫了:“奴才到底是外臣,怕是不方便进入内宫……”
虽然要曹寅去景仁宫是康熙主动提出的,但曹寅要是就这么答应了,连推辞都没有,康熙心里肯定有意见,此时曹寅自个儿觉得不妥,康熙难免对曹寅的知情识趣感到满意。
他满意了,自然也就不在乎那些细微的礼节:“不必担心,有朕在,没人敢说三道四。”
曹寅这才放心:“谢皇上。”
景仁宫,曹玥正站在偏殿门口,不厌其烦的敲着偏殿的门,想让十三阿哥把殿门打开:“小十三,你早膳未用,难道就不饿么?额娘特意让小厨房给你做了份软糯的粥,你把门打开,额娘亲自给你送进去,好不好?”
从昨晚十三阿哥的门牙掉了之后,十三阿哥自觉很是丢人,于是就把自己关在偏殿里,上书房不去,早膳不吃,连要去乾清宫见曹寅的事儿都给抛诸脑后了。
偏殿里,十三阿哥将头埋在枕头里,闷声道:“不好。额娘,儿子不饿,您就别给儿子送吃的了。”
还特意让人给他熬了软糯的粥,这样岂不是都知道了他牙口不好?
啊啊啊啊啊啊,好丢人啊。
安凝捧着粥,眉心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娘娘,十三阿哥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东西呢。”
曹玥无奈极了:“可你也听到了,小十三不肯开门,本宫总不能命人把门给破开吧?那样小十三会更不好意思,若是真的惹毛了小十三,指不定本宫要费多少心思去哄呢。”
安凝抿唇:“也是……”
曹玥不再执着于让十三阿哥用膳,转身准备下台阶:“罢了,一顿不用也没什么大碍,且让他自己待着吧。”
小孩儿心思罢了,新牙长出来最起码还要半月,就凭着她对小十三的了解,就不信小十三能真的半个月都不出偏殿的门。
安凝把托盘放在偏殿外的地上,扬声道:“小主子,奴婢把粥给您放门外了。”
曹玥刚搭着安凝的手臂下了台阶,康熙一行人就自景仁门而入,她忙迎了上去见礼:“皇上。”
曹寅和梁九功跟在康熙身后行礼。
康熙伸手扶着曹玥的胳膊,语含笑意:“不必多礼,玥儿是知晓朕要来,特意在院子里迎朕的么?”
曹玥睨了眼康熙,不置可否:“皇上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还带着……大哥一起?”
说起曹寅时,曹玥的语句顿了下,似是有些不敢确信。
身为康熙最最贴心的太监总管,梁九功自然要为主子解惑:“娘娘,皇上是听闻十三阿哥身体不适,心中担忧,恰好曹大人也在乾清宫,皇上就叫了曹大人一起来看十三阿哥。只是不知十三阿哥是哪里不舒服,奴才已经叫人去请孙太医了,待会儿孙太医来了,让他为十三阿哥请脉。”
梁九功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行事自是周全的。
哪怕他知道昭贵妃虽然为十三阿哥称病,但景仁宫不曾请太医,那就是十三阿哥无大碍,然而出于小心谨慎,他还是请了太医,以防万一。
曹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半晌没吐出来一个字,脸上透露着纠结。
她越是这样,康熙原本还算轻松的心就越是往下沉:“玥儿,小十三到底怎么了?”
说罢,康熙就要越过曹玥去偏殿,想着亲自看上一眼。
曹玥忙拦住康熙,一咬牙道:“皇上,小十三没什么,就是昨儿掉了个门牙,觉得丢人,不肯见人罢了。”
有了开头,曹玥解释原委时,也不再担心十三阿哥会不会生气了,直接把昨晚十三阿哥啃苹果,牙齿却卡在了苹果上的糗事说了出来。
康熙闻言,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极具穿透力,在偏殿躺尸的十三阿哥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十三阿哥趴在床榻上,四肢不断拍打着床榻,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也就不用面对自个儿阿玛额娘的嘲笑了。
第148章
嘲笑过后, 康熙仅剩的那点儿慈父之心提醒着他,得去看看十三阿哥。
只是康熙刚欲踏进偏殿,就被曹玥阻止了:“皇上, 小十三无碍, 只是要面子, 不肯让人看他现在这副样子罢了,您就别进去了,免得小十三更加无地自容了。”
被曹玥这么一拦,康熙便打消了进去的想法:“既然如此, 朕就不进去了。”
曹玥含笑颔首:“今儿是重阳, 宫里在太和殿设了晚宴,此时离开宴时辰尚早, 臣妾与温贵妃也还有一些琐事需要安排,不能招待皇上了,皇上不若再带着大哥回乾清宫去?”
康熙闻言,很是无奈的同曹寅道:“看看看看, 子清啊,你这妹妹, 脾性可是十几年如一日, 当着你的面儿都敢赶朕走了。”
素日皇上到哪儿,哪怕那人没空, 也断然不会说出请皇上离开的话, 既是不舍, 也是不敢。
而玥儿却能如此随心,可见这么多年来, 皇上对玥儿的宠爱是有几分真心的。
想到这里,曹寅压下心中的愉悦, 脸上适时的露出了几分尴尬与惊慌,生怕曹玥被康熙怪罪一般,拱手请罪道:“皇上恕罪,贵妃娘娘这也是无心之言。”
他幼时的确是皇上的哈哈珠子,然而他与皇上多年未见,平日政事往来也全靠折子和圣旨,感情早就不似从前,略有生疏也是人之常情,更符合现下曹寅的表现。
只是康熙却不满曹寅如此,他亲自扶起曹寅,叹道:“朕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也值当子清如此?从前朕与子清虽是君臣,可子清对朕却从未如此小心翼翼,如今这般恭谨小心,倒是令朕颇为心伤。”
“这……”曹寅身子僵硬,而后低头抿唇:“奴才惶恐。”
康熙自然知晓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哪里还能事事如前?
对此康熙略有遗憾,可也不能说些什么,又带着人回了乾清宫继续对弈。
重阳夜宴并无邀请大臣命妇,只有宗室和嫔妃参加,哪怕如此,人数加起来也足足有几百人,太和殿正殿是完全不够用的,故而太子这一辈的人都被安排在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