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不为所动:“他会受罚,是因为你的牵连,所以小十三,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考虑后果。”
话虽是这么说,但康熙看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一片赤诚之心,心中还是很欣慰的。
“不过你既然求了情,朕不罚他也不是不行,只是朕还是那句话,为何要逃课?”
小十三是顽皮,而非顽劣,无缘无故的,逃课这种事,他是不会做出来的。
十三阿哥小小的眉头似打结一般拧在一起,纠结了好半晌,犹豫道:“儿子说了,您就不罚师傅了吗?”
康熙点头:“朕金口玉言。”
说罢,康熙挥手命梁九功退下,静静的等着十三阿哥开口。
十三阿哥抿着唇,声音很轻,还带着些许委屈:“皇阿玛,儿子是不是很不懂事?”
康熙眸色一沉,语气依旧淡然平静:“为何会有此问?”
十三阿哥将下巴放在软枕上,双手背在身后摸着火辣辣的屁股,委屈极了:“今日儿子在上书房读书时,不小心打了瞌睡,八哥就提醒了儿子,儿子本来很是感激八哥,可是不知为何,八哥竟会同儿子说了那些话……”
“说了什么?”
十三阿哥反手抹了抹眼睛,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狡黠,语气哽咽:“八哥说,儿子不该仗着皇阿玛和额娘的宠爱,仗着自己的出身,就如此纨绔不堪。儿子觉得八哥说的不对,反驳了八哥,八哥却说儿子不敬兄长,有失教养……”
八阿哥一直都因为自己的出身自卑,自然也会因为嫉妒所有出身比他好的阿哥。
在众位阿哥中,八阿哥只比十二阿哥强那么一点儿,所以只能在十二阿哥面前显摆自己。其余人面前,以往八阿哥都是用温润如玉的面孔拉拢兄弟心的,谁知十三阿哥入学以后,之前还跟在他身后跑的九阿哥和十阿哥就极少再跟他一起,反而常常下了学,跟十三阿哥一起招猫遛狗,满宫的玩儿。
这在八阿哥看来,就是十三阿哥用心思抢了本该跟随他的兄弟,所以八阿哥看十三阿哥就很不顺眼,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自然要好好儿在十三阿哥面前彰显一下自己的地位,用自己兄长的身份训斥十三阿哥。
随着十三阿哥把原委一一道出,康熙脸色阴沉的可以滴水了:“你八哥真的这么说?”
十三阿哥吸了吸鼻子,重重的嗯了一声:“皇阿玛,儿子不赞同八哥的话,儿子是您和额娘的孩子,是您与额娘亲自教养的,哪里就有失教养了?况且儿子只是忍不住打了瞌睡罢了。因为八哥是兄长,儿子虽然不同意八哥的话,却也不好顶撞兄长,就只好从上书房溜了出来。”
康熙知道原委后,起身走到十三阿哥身边,伸手摸了摸十三阿哥光秃秃的脑袋,赞许道:“小十三做的很对,知道尊重兄长,可是小十三,不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能逃避,你还小,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告诉你额娘,也可以告诉朕,是万万不能自己偷偷一个人跑到那样危险的地方,知道吗?”
对待十三阿哥,康熙是真的一片慈父心肠,其中除了因为他的生母外,也有十三阿哥性子活泼,是一众儿子中最不怕他,只把他当阿玛对待的原因在里面。
十三阿哥感受着光秃秃头顶上的温度,嗯了一声:“儿子记住了。”
“行了,闹了一日,你早些休息,朕待会儿叫太医来给你上些药,身上的伤过两日就会好了。”
看着他下手不轻,但自己打的,自己心里有数,只是看着严重,伤了些许皮肉,并未伤到内里。
给十三阿哥拉了拉被子,康熙大步踏了出去,刚踏出门槛儿,便见曹玥眉眼间一片冰冷的站在偏殿外。
他走到曹玥身边,低声道:“你都听到了?”
曹玥微微颔首:“妾只当小十三顽劣,不喜读书,才逃课的,却不知里面竟有如此隐情,是妾失察。再者,八阿哥说的也不错,妾对小十三的教养,是不足了些……”
康熙生怕曹玥介怀,为此不高兴,忙转移话题:“哪里不足了,依朕看,再没有哪个阿哥像小十三一样被教养的这般好了。好了,夜色已深,朕陪你回去休息。”
说着,康熙揽着曹玥的腰身往正殿去。
翌日,曹玥去往偏殿给十三阿哥上药时,八阿哥被康熙罚跪的消息就传了过来,十三阿哥当即捂着嘴笑了起来,脸上尽是计谋得逞的笑意。
曹玥上药的动作不免重了些,疼的十三阿哥龇牙咧嘴的:“疼,额娘您轻点儿。”
曹玥哼道:“八阿哥怎么得罪你了,叫你宁愿挨顿打,也要这般算计他?”
十三阿哥纳闷儿道:“额娘您怎就这样肯定是儿子在算计八哥,而不是八哥确确实实说过这样的话?”
曹玥险些没翻白眼:“你是本宫生的,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本宫清楚的很。八阿哥那样的出身,平日行事谨小慎微,生怕自己有半点不完美的人,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得罪人的话。”
就是背后嘀咕千万遍,人前也不会说半个字的。
十三阿哥觉得没意思极了,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曹玥:“好吧,八哥确实不曾说过,可是八哥暗地里给儿子使绊子是真的。因为九哥十哥和儿子走的近,八哥在他们面前不知明里暗里说了儿子多少不好,要不是十哥憨厚,恐怕儿子还被蒙在鼓里。”
这也就罢了,昨儿下学回来的路上,还“偶然”听到八阿哥在和自己贴身太监义愤填膺的议论他呢,自己在他口中,简直成了十恶不赦。
他这个人,一贯的睚眦必报,之前不搭理八阿哥,任由八阿哥蹦跶,是因为他觉得八阿哥是跳梁小丑,无视也就罢了。可他却没想到,跳梁小丑也是会恶心人的。
索性就新账旧账一起算,被皇阿玛亲自罚跪,八阿哥那样好面子又自卑的人,心里得难过好一阵子了吧?
对于阿哥们之间的关系,曹玥从不会因为她和哪个嫔妃不对劲,就阻止十三阿哥与谁相交。
十三阿哥年纪是小,但她相信他心中自有成算。
“你就不担心你皇阿玛不信你的话,命人去查?”
十三阿哥扬起一抹大大的微笑:“额娘放心,这件事没有纰漏的。”
早读那会儿,八阿哥同他说话,虽然有人看着他们,但读书声不小,八阿哥和他说话声音又低,他们听不到具体内容,只能看到他神情的变化,那时他就存了算计八阿哥的心思,表情自然到位,就算皇阿玛去查,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
再者说了,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心底的那一点点怀疑,就足够让人多年来辛苦塑造的形象在皇阿玛心底瞬间崩塌。
曹玥点了点十三阿哥的额头:“这次就算了,下一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招数可不许再用了。好在你皇阿玛是收着力道的,否则你现在怕是都起了高热。”
十三阿哥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法子,在自己额娘口中竟成了蠢?
这边母子俩之间的气氛和乐融融,钟粹宫配殿,卫贵人却因八阿哥被罚跪一事,心急如焚。
第132章
“好好儿的, 皇上怎么就罚了八阿哥呢?”
卫贵人拧着帕子,在配殿里焦急的走来走去,贴身伺候的宫女也被她派出去打探消息了。
不一会儿, 贴身宫女孟荷急急回来, 喘着粗气还未开口, 卫贵人就上前,一把抓住孟荷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卫贵人手上力道不大,但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却是不小心掐进了孟荷的肉里。
孟荷疼的唇色微白,也不敢表露出任何异样, 赶紧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道出:“回小主的话, 奴婢使了银子问了乾清宫里伺候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说, 皇上之所以罚跪咱们八阿哥,是因为皇上在考校八阿哥学问时,八阿哥没答上来,皇上一时生气, 觉得咱们八阿哥读书不用心,所以才罚跪的。”
听完原委, 卫贵人是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了下来:“不是因为旁的事情就好。”
孟荷不着痕迹的揉了揉手腕上被卫贵人掐出的印子,扶着卫贵人走到圈椅旁坐下, 给她倒了杯温水, 轻声道:“小主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皇上罚咱们八阿哥,那是因为看重咱们八阿哥, 不然换了五阿哥或是七阿哥,十二阿哥他们, 皇上也只是皱皱眉头罢了,哪里会如此上心呢。”
康熙这么多儿子,自然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更何况他这个人心本就是偏的,众位阿哥中,谁最受宠,谁最不受待见,众人看的清清楚楚。
而孟荷说的三位阿哥,则是紫禁城中众所周知的,最不被皇上看重的阿哥。
卫贵人心里舒畅了,脸上自然而然的带了几分笑,那娇柔的面容,给狭小简陋的配殿里添了几许颜色:“这是自然,只可惜八阿哥是从本小主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身份到底低了些,如若不然,八阿哥日后的前程会更好。”
人心总是不足的,卫贵人亦是如此。
话刚说完,卫贵人一转话题,又恨铁不成钢起来,帕子被自己揪的皱巴巴的:“只是八阿哥也太不争气了,对待学问怎能如此不用心?皇上考问他,他竟也答不出来,平日在上书房,心都用哪儿去了?”
卫贵人出身辛者库,同样不识字,没什么学问,孟荷也是一样,所以两人都不觉得卫贵人这话有什么问题。
可惠妃不一样,惠妃出身纳喇氏,进宫前也是家里的嫡出格格,读书教养一样不落。
当卫贵人主仆俩的话被盯着她们的奴才传给惠妃听时,惠妃当即就讽刺的笑了出声:“下贱的人就是下贱,哪怕成了小主,生了阿哥,没见识依旧是没见识,说出的话只会惹人笑话。”
初雪轻轻的给惠妃打着扇,附和自己的主子:“娘娘说的是,恐怕也就只有卫贵人会以为皇上罚八阿哥,是看重八阿哥了。”
惠妃翘起带着镂空鎏金护甲的手指,仔细的抚摸着上面的花纹纹路,不屑道:“像十三阿哥那般,逃学后皇上亲自动手教导十三阿哥,那才是看重,罚跪八阿哥,还是在乾清宫外罚跪,一众奴才都看着呢,面子里子都丢完了,皇子阿哥的体面也没了,这算哪门子看重?”
说着,惠妃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的问初雪:“皇上考校八阿哥的学问是什么?”
初雪道:“听说好像是皇上讲了一个故事,然后让八阿哥说出解决办法。”
结果显而易见,八阿哥的回答皇上并不满意,才有了今日罚跪的事情。
惠妃若有所思:“知道是什么故事吗?”
初雪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乾清宫里的消息,后宫只能,也只敢打探能打探的,不该打探的,是万万不能伸手的。
惠妃知道缘由,也没在意:“命人告诉大阿哥,今日他若是有空,就带着伤药去阿哥所走一趟,先看看八阿哥,再去瞧瞧十三阿哥。”
去看八阿哥,那是拉拢人心,至于看望十三阿哥,那就是做给皇上看的了。
兄友弟恭,一向是皇上最愿意看到的场景。
申时,上书房下了课,九阿哥和十阿哥相约一起去景仁宫看十三阿哥,说的话正好被跪在不远处的八阿哥听到,八阿哥深吸了口气,掩藏住心里的不甘。
一旁的小太监忽然觉得一阵阴冷,纳闷儿的抬头看了看天上依旧挂着的炽阳,搓了搓胳膊,暗暗道了声奇怪,然后捧着笑朝八阿哥伸手:“八阿哥,时辰到了,奴才扶您起来吧。”
八阿哥无视小太监伸过来的手,本想自己起来,奈何自己跪了两个时辰,膝盖早已经没了知觉,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无奈之下,只好扶着小太监的手借力起身,起身时更是一个踉跄。
八阿哥感受到四面八方隐隐约约向他投来的视线,脸色涨的青紫,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让人把他送回阿哥所。
景仁宫偏殿,十三阿哥趴在床榻上,正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最近上书房师傅讲的书,门吱呀一声打开,脚步声由远及近。
十三阿哥连头也没抬,有气无力道:“谁啊,小爷不渴也不饿,更不需要上药。”
十阿哥正要出声,九阿哥伸出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走到床榻边,一巴掌拍在十三阿哥肩头:“十三弟。”
十三阿哥心肝儿惊的直晃悠,差点没跳起来。
十阿哥掐着腰站在不远处,见十三阿哥被吓到,高兴的哈哈大笑:“十三弟,你怎么这样胆小?”
十三阿哥一头黑线:“九哥十哥你们怎么来了?”
九阿哥的视线在十三阿哥的屁股上来回打量,发出啧啧的轻叹声:“我们当然是来看望你的,十三弟,不是九哥说你,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竟然敢撸皇阿玛的龙须,逃学?你是怎么敢的?”
那么多阿哥,就没一个人敢,偏偏十三弟胆子肥。
十三阿哥眉眼一耷拉:“这不是一时冲动了么,如今后悔也晚了。”
十阿哥笑声不停:“怎么就后悔了?十三弟,皇阿玛这可是头一回亲自动手打儿子,这般殊荣让你得了去,你该感到荣幸才是。”
十三阿哥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哼,十哥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挨打的不是你,你当然这么说了。等你们也试过皇阿玛的戒尺后,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十阿哥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恐的话一样,连连摆手摇头:“我没这个福气,还是算了吧。”
九阿哥见十阿哥怂的快,嘲笑道:“老十,你胆子也太小了,你又不逃学,皇阿玛不会无缘无故的揍你的。”
十阿哥不服气的哼道:“算了吧,皇阿玛今儿一整日脸色都是黑的,一看就知心情不好,不然也不会问八哥那么难的问题,八哥回答不出来,就罚八哥跪了两个时辰,这不是迁怒是什么?我啊,既不想挨打,也不想被罚跪,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他们一同在上书房读书,谁学到了什么程度,相互都是清楚的,就像皇阿玛问八哥的问题,他们都不曾学过,自然也不理解,那是四哥他们才懂得的东西。
十三阿哥眼神迷惑:“八哥被罚跪了吗?”
九阿哥睨了十三阿哥一眼:“十三弟不知道?”
十三阿哥点头:“额娘为了让我好好儿养伤,外面的事儿都不让人告诉我。”
说罢,十三阿哥关心道:“八哥怎么样了?被皇阿玛罚跪,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