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们行事格外小心,一点儿把柄也没让人抓到,所以这件事最终什么也没查到,只当成了意外,杖毙了皇贵妃身边的几个奴才结束了这件事。
紫禁城,景仁宫,曹玥才用过点心,肚子有些发涨,正穿着软底儿绣花鞋在殿里来回走动消食,安顺得了消息匆匆进来,擦着头上的汗道:“娘娘,半个月前,皇贵妃在塞外落水了。”
塞外和京城的路程也就半月,加之这消息也并非八百里加急,所以能在这个时候送到京城,速度也不算慢了。
曹玥脚步倏地停住:“落水?意外吗?”
安顺微微一笑:“据说是意外,皇贵妃傍晚散步时,胡泊旁的泥土湿滑,皇贵妃脚下一个打滑便落了水,伺候的奴才没有及时发现,都被皇上下令杖杀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只能是意外。
曹玥坐回软榻上,捏了颗葡萄放进口中:“皇贵妃如何?”
“至今未曾好转。”
这个答案也不算出乎意料。
皇贵妃的身体本就是外强中干,再有个风吹草动的,一定支撑不住。
塞外,太后的帐篷中,才问过皇贵妃病情的太后和固伦淑慧长公主坐在一起,将佟佳氏做的好事仔仔细细的告知了固伦淑慧长公主。
固伦淑慧长公主是孝庄文皇后的第二女,当年被孝庄文皇后嫁回了科尔沁,如今淑慧长公主也掌控着科尔沁部落的一些势力,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她一听自己额娘的死是因为佟佳氏百般阻挠皇上张贴皇榜的缘故,立时一拍桌子,茶盏都在桌子上跳了几跳:“佟佳氏仗着自己是皇上的母族,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弑母之仇,本宫若是不报,就枉为人女。”
太后沾了沾湿润的眼角:“皇额娘走的实在窝囊,淑慧,你是知道哀家的处境的,替皇额娘报仇这件事,皇嫂只能寄希望于你了。”
固伦淑慧长公主一听,忙道:“皇嫂放心,本宫义不容辞,如今皇贵妃来到本宫的地盘儿上,本宫想要如何,凭着皇贵妃的脑子,是如何也挡不住的。”
说着,她勾起唇角,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太后看的心下一跳,赶紧提醒她:“你想要做什么都没关系,只一点,皇贵妃千万不能死在草原上,否则将后患无穷。”
固伦淑慧长公主自然明白这一点:“本宫心中有数。”
她是不会让皇贵妃就这么轻易的死了,死多简单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这世间最残酷的惩罚。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康熙设宴,宴请蒙古亲王和各部落的首领,宴席上美酒佳肴,异域美人,一样不少。
惠妃和荣妃陪侍在旁,皇贵妃依旧在自己的帐篷里,病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那边康熙和亲王首领说着话,固伦淑慧长公主也开始和惠妃荣妃搭话,只不过她自持身份,不太瞧得上惠妃和荣妃,说出口的话就叫人听着不是那么悦耳:“惠妃荣妃二位娘娘难得来草原一趟,本宫身为嫁往科尔沁的固伦公主,合该亲自招待二位才是,只是本宫琐事繁多,近来多有怠慢,还请二位娘娘见谅。”
惠妃和荣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错愕,她们从未见过固伦淑慧长公主,素日只是听说过,也知道这位公主的脾气不大好,但她们没想到竟能不好到这种地步,脸上的倨傲之色溢于言表,就好像能让她说出这些话,是她们的荣幸一样。
惠妃做事小心,荣妃嘴碎,可不惯着固伦淑慧长公主这脾气,毕竟如今孝庄文皇后已经崩逝,固伦淑慧长公主在宫里的靠山也没了,皇上对这位姑爸爸并未见过几次,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了。
要是这位长公主聪慧一些,就该捧着她们才对。
荣妃越是把自己的地位放的高,就越是不满固伦淑慧长公主的态度,她夸张的笑了笑:“哎呦,瞧长公主这话说的,可折煞本宫和惠妃姐姐了。长公主千金之躯,本宫不过区区妃位,怎能劳烦长公主招待?惠妃姐姐,你说是吗?”
话里的阴阳怪气,可谓叫荣妃展现的淋漓尽致。
惠妃一本正经的点头:“荣妃妹妹说的对,也只有皇贵妃,位同副后的身份,才配被长公主亲自招待,只可惜皇贵妃病着,怕是没这个荣幸了。”
固伦淑慧长公主岂能听不出她们二人在一唱一和的挤兑她?
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果然是世态炎凉,皇额娘才去不久,小小的妃位就敢不把她放在眼里,日后何时自己要是回了紫禁城,岂非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压下胸口翻滚的情绪,固伦淑慧长公主皮笑肉不笑道:“荣不荣幸的且先不说,待客之道本宫还是懂得的。之前是本宫失礼,为了弥补本宫的过失,本宫特意补偿了皇贵妃和二位娘娘一样礼物,届时还请娘娘们笑纳。”
瞥到固伦淑慧长公主脸上的假笑,惠妃直觉她的赔罪礼物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忙客气的推辞:“不必了,本宫并未放在心上,长公主的好意本宫心领了,至于礼物,还是收回去吧。”
荣妃也附和:“是啊,收回去吧,本宫什么也不缺。”
固伦淑慧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笑了:“您二位先别急着拒绝,待回去见到本宫的礼物后,想必二位娘娘一定会满意的。”
因为惦记着固伦淑慧长公主所谓的礼物,宴会一散,两人就急急忙忙回了自己帐篷,这才知道,眼前的科尔沁美人就是礼物。
惠妃脸色一沉:“你回去吧,本宫这里不需要你。”
美人妩媚一笑:“惠妃娘娘容禀,奴婢只是长公主派来伺候您的宫女,奴婢自小在草原长大,无比熟悉草原的环境,您在草原的这些日子,有奴婢陪在您身边,您一定不会像皇贵妃娘娘一般失足落水的。”
话中隐隐带着威胁,惠妃捏紧了帕子,抿着唇定定的看了这美人半晌:“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优雅的低头屈膝,行了个宫里标准的万福礼:“奴婢绯儿。”
与此同时,荣妃的帐篷里也上演着类似的情景,最后惠妃和荣妃都迫于无奈留下了长公主的礼物。
只有皇贵妃那里,在看到顶着宫女的名头,长相却极具妩媚风情的女子时,要不是自己身子没有丝毫力气,恨不能亲自上手撕了她的脸:“本宫再说一遍,你给本宫打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嫩菱娇娇弱弱的跪在地上,浑身气质和她的长相截然不同,却毫无违和之感:“奴婢不敢。皇贵妃娘娘,长公主已经把奴婢送给您了,那奴婢就是您的人,您要是把奴婢赶走,奴婢就再无去处,只能一死了之,以证奴婢忠心。”
皇贵妃气的剧烈呼吸起来,夏禾眉心直跳,正要扯着嫩菱把她丢出去,皇贵妃就已经缓了过来,破口大骂:“那你就去死。别以为本宫不知道长公主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借着送宫女的名头,想借着本宫的手往皇上的龙床上送女人么?本宫才不会如了长公主的愿。”
虚弱了许久的皇贵妃怒气上涌,说话的声音格外大,康熙离帐篷还有些距离,就能清楚的听到皇贵妃不成体统的话。
康熙的脸色当时就黑了,难看至极。
梁九功跟在康熙身后,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两个字,蠢货。
皇上此行本就是打着安抚科尔沁的目的来的,固伦淑慧长公主在科尔沁有说话的权利,哪怕她送的宫女真的是那么个意图,只要长公主没有明说,自己就当做不知道就行了,何必非要戳破,叫自己下不来台?
这下倒好,皇贵妃一句话戳破了长公主的意图,皇上就连装傻都不能,若是不顺势幸了那宫女,此行目的一定会有波折。
康熙再次迈动脚步,进了皇贵妃的帐篷,不出一刻钟,里面传来了皇贵妃伤心欲绝的声音,然后便是康熙带着嫩菱一路回到御帐。
不等第二日天亮,固伦淑慧长公主就知道康熙宠幸了嫩菱的事儿。
自从孝庄文皇后崩逝后,科尔沁的亲王首领一直怀疑康熙对待科尔沁能否如从前一般,哪怕这次康熙亲临塞外,他们也没有完全放心,直到嫩菱被封为常在后,他们的态度才有所改变。
第93章
紫禁城, 永寿宫,钮钴禄贵妃放下手中的信,面色看不出喜怒:“惠妃在信中说, 皇上封了一个科尔沁的奴婢为常在。”
紫烟瞥了眼信, 只能依稀看到上面写着的几个字, 她皱眉道:“难不成这奴婢长得格外貌美,才叫皇上忍不住幸了她?”
皇上对科尔沁的态度,她跟在钮钴禄贵妃身边,自然无比清楚, 既想拉拢科尔沁, 又不想沾科尔沁的女人,让科尔沁的心思越来越大, 其中的平衡点,皇上还正在寻找。
因此,紫烟才会如此觉得,定然是极为貌美的女子, 才会让皇上不顾大局。
钮钴禄贵妃笑的讥讽:“咱们的皇上,是个自制力强大的帝王, 就是那奴婢再美, 又能比得过昭妃?”
紫烟一想起昭妃那张美的不似凡人的脸,下意识摇了摇头:“奴婢觉得, 这世间怕是没有人能比得过昭妃娘娘。”
“这便是了。”钮钴禄贵妃换了个姿势靠着软枕, 唇边笑意冷的没有一点温度:“说到底, 这事儿还是因为皇贵妃愚蠢。”
钮钴禄贵妃拿起信递给紫烟:“你看过便知。”
紫烟接过信,低头快速的把内容扫了一遍, 当她看到里面写着皇贵妃做了什么好事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两下:“皇贵妃可真是……脑子病糊涂了不成?”
要说皇贵妃不满固伦淑慧长公主给她送了貌美的宫女, 惠妃和荣妃也一样不满,怎么惠妃和荣妃就忍了下来,皇贵妃却忍不了这口气?
钮钴禄贵妃轻哼一声:“她从来就没有脑子。”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毕竟她和科尔沁的关系,孝庄文皇后在世时,可是她亲手牵的线。
紫烟见钮钴禄贵妃不怎么在意,自己个儿也就没说什么,刚拿了团扇准备打扇,外面隐隐约约的嘈杂伴随着哭声就传入了钮钴禄贵妃的耳中。
她刚要叫紫烟去查探,立马就有人进来禀报:“娘娘不好了,十一阿哥病重。”
话音未落,钮钴禄贵妃蹭的站起身,脸色一片青白:“怎就病重?”
小宫女慌乱的摇了摇头:“具体原因不知,宜妃娘娘已经叫人去请了太医院所有太医来为十一阿哥诊脉,您可要去看看?”
“当然要去。”
皇上,太后和皇贵妃都不在宫里,她就是宫里位份最高的人,翊坤宫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她怎能不去守着?
钮钴禄贵妃搭着紫烟的手臂踏出正殿,还没走两步,倏地想起了什么,忙吩咐道:“紫烟,你亲自去景仁宫传话给昭妃,翊坤宫混乱,她怀着身孕,就不要过来了,以免被谁给冲撞了。”
要是昭妃过来,她还要分出心神照看昭妃,不出意外还好,要是出了意外,她这个贵妃也是做到头了。
紫烟叫来身后的小宫女扶着钮钴禄贵妃,自己快步往景仁宫去传话。
翊坤宫就在永寿宫后头,钮钴禄贵妃心急,走的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此时的翊坤宫因为十一阿哥病重的事儿乱成一团,宜妃一心扑在十一阿哥的床前,连九阿哥都给忽略了去。
钮钴禄贵妃一进门就见九阿哥独自一个人在角落里蹲着,小小的一个人儿,眼眶还是红的,看着别提多让人心疼了。
她走到九阿哥跟前,蹲下身子道:“小九,贵额娘命人带你去永寿宫,和小十一起玩儿,好不好?”
九阿哥经常和十阿哥一起玩儿,对钮钴禄贵妃还算熟悉,以往钮钴禄贵妃要是这么说,九阿哥早就答应了,只这次,九阿哥摇头拒绝,突然就瘪了瘪小嘴儿,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想去玩儿,我不想让额娘哭,我想让弟弟好起来。”
他的一双小手抓着钮钴禄贵妃的衣袖,抽抽噎噎的问:“贵额娘,我可以和贵额娘一起进去看弟弟吗?”
钮钴禄贵妃轻柔的替九阿哥擦去眼泪,握住九阿哥的小手:“小九是最听话的,你额娘现在很忙,小九要是进去了,你额娘还要担心你,会很累的,你就听贵额娘的话,先去永寿宫,好不好?”
九阿哥犹豫了半晌,扭头看了十一阿哥住的偏殿一眼,哽咽着点头答应了。
钮钴禄贵妃叮嘱了九阿哥的乳母一番,命人送他们去了永寿宫,这才去偏殿了解情况。
景仁宫,紫烟走了已经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足够安顺把消息打探清楚过来汇报了:“据说十一阿哥突然病重,是因为乳母伺候的不够仔细,叫十一阿哥触碰了寒凉之物的缘故,宜妃娘娘当时就命人把乳母给打死了。”
安凝脱口而出:“如此突然?”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不是应该无暇顾及乳母,待确保十一阿哥无恙之后再行处置吗?
曹玥躺在软榻上,轻轻抚着平坦的小腹:“其中没有隐情?”
“娘娘睿智。”
安顺笑着拍了曹玥一记马屁,又道:“那乳母死前一直在喊冤枉,所以奴才存了个心眼儿,趁着翊坤宫混乱,又问了个伺候十一阿哥的奴才,那奴才说,是九阿哥和十一阿哥玩儿的时候,将冰块儿塞进了十一阿哥嘴里。”
安平闻言,恍然大悟:“难怪。十一阿哥那身子,本就有诸多禁忌,其中尤其忌寒凉之物。冰块儿大寒,十一阿哥的肠胃又比寻常婴孩弱上许多,健康的孩子都受不住冰块儿的刺激,更别提十一阿哥了,十一阿哥这次能保住一条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可是,九阿哥好好儿的,为什么要给十一阿哥吃冰块儿呢?”
安凝打着扇子,脑子里百思不得其解。
曹玥笑道:“小孩子素来都是有样学样的,若是没有人在九阿哥面前吃冰块儿,九阿哥又怎么会把冰块儿往嘴里塞?本宫估摸着,宜妃怕是被人算计了。”
可是她想不明白,十一阿哥那身子,有什么值得旁人算计的?不去算计,十一阿哥都不一定养的大,旁人又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去算计他?
曹玥收敛了笑意,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一点点的理着脑海中的思绪。
突然,曹玥坐起身,目光凌厉的扫向安顺:“你刚刚说,宜妃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过去了?”
安顺伺候了曹玥快两年,从来没有见过曹玥露出过这么冷厉的目光,当即就有些结巴:“是……是……”
安凝还没转过来这个弯儿,安平却明白了曹玥为何有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