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们心中念头刚落,就见众目睽睽之下,甚至还在慈宁宫外,昭嫔就一点面子也没给博尔济吉特庶妃留,直接拂开了博尔济吉特庶妃的手,神情冷淡:“多谢庶妃关怀,本宫无事。”
说完,曹玥上了肩撵,安凝抬手吩咐着抬肩撵的太监回景仁宫。
留下的众人恍然大悟,太皇太后才当着众人的面儿给了昭嫔难堪,专挑了昭嫔的痛处下手,昭嫔又怎么会对博尔济吉特庶妃有好脸子。
博尔济吉特庶妃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脸上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勉强笑了笑,也跟着回去了。
平日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回到景仁宫,在安凝的催促下,用时足足少了一刻钟。
然而就在肩撵停下,曹玥下来后刚踏入景仁宫的那一刻,曹玥整个人仿佛失了力气一般,身子瞬间软了下去,随后眼睛缓缓闭上,在周围的奴才看来,便是昭嫔不知为何,突然面色惨白的晕了过去。
安凝信以为真,很是慌张,正要张口喊人去传太医,手却被捏了一下。
话就那么堵在嗓子眼儿没说出去,脑子里飞快的想着曹玥的用意。
不过几个呼吸,她就稳住了心情,叫住了正慌张着请太医的奴才,然后和安顺一起把曹玥半搂半抱的扶去了正殿。
安平晚了两步,赶过来的时候曹玥已经到了正殿,她看着有些宫女太监乱瞟的眼神,厉声警告道:“你们都听好了,今日之事,不许任何人议论,若是你们说了不该说的,或是我在外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那你们就不必待在景仁宫了,慎刑司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在景仁宫里当差,没人不知道昭嫔身边的两个心腹宫女和一个掌事太监,其中别看安平不常在主子身边伺候,可她的话也无人敢小觑了去。
“奴婢/奴才明白,请姑娘放心。”
安平瞧着他们老实了许多,满意的点点头去了正殿,安顺很快从正殿退出来,守在殿外。
此时殿里没了旁人,曹玥便睁开了眼,没再继续装晕下去。
安平知道曹玥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出,便问安凝:“今日请安发生了何事?”
安凝恨的咬牙切齿:“还不都是太皇太后,在慈宁宫颐养天年不好吗,偏偏要多管闲事,当着一众嫔妃主子的面儿羞辱咱们姑娘,说咱们姑娘没用,不能生,不该占着皇上的宠爱。”
虽说她们姑娘不是真的不能生,但这样的羞辱,她们姑娘还从未受过。
纵然安平能沉得住气,可听到这样的话,也是气急,只不过她不似安凝一般把情绪都摆在脸上,她更加内敛。
安平安慰似的握住曹玥的手,心疼道:“姑娘心中是何打算?”
“打算?”
曹玥扬了扬眉梢:“本宫能有什么打算,她是太皇太后,皇上的祖母,本宫算什么?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嫔妃而已,太皇太后羞辱本宫,给本宫气受,碍于身份,本宫只能受着了。”
身份辈分的差距,是她和太皇太后之间最大的障碍,所以她即便再不高兴,也不能和太皇太后硬碰硬,否则到了最后,吃亏丧命的只会是她。
安平可不信曹玥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曹玥不说,她也没问,只道:“姑娘有何要吩咐奴婢做的吗?”
曹玥唇角蕴了丝笑:“多余的不必做,越是做的多了,就越是容易错。”
只她方才在景仁宫门口晕的那一下,就足够让皇上的心偏到她这里来了。
她不否认太皇太后年轻的经历确实有勇有谋,然而她年轻时再有权势,也改变不了她逐渐年老,以及如今真正掌权人是皇上的事实。
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她,不管是眼下还是将来,所有的荣辱都只能依靠着这个男人。
这一点太皇太后若是看不清,那就不必指望着皇上待她还能有几分祖孙情意了。
也或许太皇太后心中清楚,只是权力是个好东西,会让人上瘾,她怕是不甘心从一个手握大权的太皇太后变成一个日日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吧。
可不论是哪一种,太皇太后既然这样做了,就要付出代价。那莲香是个好东西,短时间内是看不出什么,但是日子久了,作用就会慢慢的出来了。
且她今日听着太皇太后说话的声音虽然威严严厉,但细听之下却发现有些气虚,这也就说明她此前的猜测没有错。
曹玥朝外看了一眼,见日头已经升了起来,语气轻快的朝安平抬了抬手,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去弄些姜汁在上面。”
受了委屈就得有个委屈的样子。
昭嫔晕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苏茉儿皱了皱眉,有些不悦:“这昭嫔的气性也太大了,您不过训诫了她两句,她就做出那副样子,还晕了过去,这岂不是在打您的脸?”
即便知道子嗣于一个女子,尤其是后宫嫔妃而言是重中之重,昭嫔如此模样无可厚非,但太皇太后是苏茉儿的主子,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科尔沁,苏茉儿自然是向着太皇太后,由人到心,皆是如此。
太皇太后倒是不以为意:“昭嫔越是这般,就说明昭嫔性子清高,心里没几分算计,哀家反倒是可以放心了。”
在慈宁宫外那一幕,她也是知道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太皇太后嗅了嗅莲香,心口的滞闷感舒缓了一些,她舒了口气:“待过些日子,就交代给乌日娜,让乌日娜按计划进行。”
苏茉儿应下:“是,总要等今早的事情平息下去,找个合适的时间才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也不宜太久。眼下景阳宫万琉哈庶妃的身孕因为不足三个月,所以她还在瞒着,知道的人也屈指可数,咱们务必得在她的身孕曝光前得了皇上亲口允诺,把孩子交给庶妃抚养。宫中没有孩子的嫔妃不少,万琉哈庶妃身份低微,不能抚养皇嗣,若是咱们晚了,届时盯上万琉哈庶妃肚子的人怕是不会少。”
“你说的不错,是得把握好时间。”
太皇太后唏嘘道:“哀家本想着,乌日娜是科尔沁的贵女,怎么着也得一个妃位才不算辱没了科尔沁和哀家的颜面,可眼下看来,妃位是没指望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让皇上封乌日娜个嫔位,再有孩子在膝下养着,这日子也有了盼头,总好过现在,没有正经位份和孩子。”
苏茉儿宽慰道:“格格尽管放心,皇上孝顺,嫔位上还有空余,您若是开口,一个嫔位,皇上不会不舍得的。”
太皇太后浑浊的眸子轻闪:“皇上是孝顺,可皇上也是哀家一手教导出来的帝王,哀家如何能不了解他?皇上禽了鳌拜,平定三藩,前两年又收复了台湾,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谦虚请教哀家政事的皇帝了。”
否则她又如何会为了一个区区妃位和皇嗣如此费尽心思,筹谋算计。
太皇太后疲惫的闭上眼,倍显老态的手不自觉抚上心口,但愿她能再多活几年。
第49章
慈宁宫位于乾清宫西侧, 距离不远,所以在曹玥还未回到景仁宫时,魏珠就知道了慈宁宫里发生的事, 不过此刻皇上并未下朝, 他就算是想禀报也不能。
于是魏珠便只能耐心等着, 谁知还没等来皇上,昭嫔在景仁宫晕倒的消息又传进了他的耳朵。
魏珠急的跺了下脚,一脸焦急,他是知道皇上对昭嫔娘娘的在意的, 这今日发生的事可算不得小事。
况且昭嫔娘娘性子虽冷, 但无论是待他还是待师傅也算是客气,从来不曾有半分不屑, 就凭着这一点,魏珠的心就偏了。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上急出的细汗,正在想着待会儿如何回禀时,穿着朝服带着朝珠和帽子的康熙就大步往正殿走, 梁九功跟在康熙身后小跑着才能跟的上。
因为朝服过厚,康熙出了一身的汗, 从魏珠身边经过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魏珠的表情, 梁九功也急着吩咐人备水伺候康熙更衣洗漱,更是忽略了魏珠。
所以当魏珠寻到机会同梁九功说这件事时, 已经又过了两刻钟。
梁九功听着魏珠低声禀报的话, 不禁想起皇上对昭嫔娘娘的特别, 于是也不敢耽搁,忙说给了康熙知晓。
此时康熙刚稍作洗漱更衣, 换下了沉重的朝服正在饮茶,闻言, 眸色中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知是对昭嫔的心疼怜惜,还是对太皇太后与一个嫔妃一般见识的不满。
梁九功秉着呼吸,深深的躬着身子,一副随时等候吩咐的模样,心里却在不断念叨,皇上该是要去景仁宫的吧……
然而这个念头刚落,康熙已然站起身往外走:“摆驾慈宁宫。”
梁九功头皮一缩,来不及诧异,连忙跟上去唱喝着:“皇上起驾慈宁宫———”
太皇太后刚用过早膳,正在漱口,殿外就传来一声通报,紧随着声音,康熙的身影就出现在正殿。
康熙神色并无任何异样,一如既往的恭敬欠身请安:“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太皇太后吐掉漱口水,用帕子沾了沾唇角,笑着叫了起:“皇上这会儿过来,可用过早膳了?”
“多谢皇玛嬷关心,孙儿从景仁宫出来时,曾用过些早点。”
每次他在景仁宫留宿,第二日总是能有昭嫔前一日吩咐奴才们准备的吃食,虽不足以彻底填饱肚子,但也足够让他在上朝时不会感到饥饿。
康熙淡淡的说着,仿佛就像是在说一件寻常至极的事。
他上前扶着太皇太后往里间去,膳桌上用剩下的早膳自有奴才去收拾。
苏茉儿看了看康熙和太皇太后的背影,犹豫了片刻,终究是不曾跟进去伺候。
即便她和太皇太后再是主仆情深,也要明白自己的身份,有时候主子之间的事,她尤其不能僭越。
里间,康熙扶着太皇太后坐下,自己坐在太皇太后对面,未曾再次开口,太皇太后打量的目光便落在了康熙的脸上。
康熙察觉到了,但也没有半分反应,很是沉得住气。
屋子里一阵沉默过后,太皇太后率先沉不住气,开口询问:“哀家瞧着,皇上过来,不像是给哀家请安的,倒是想来为昭嫔讨个说法的。”
否则方才他怎会刻意提起景仁宫?
她可不信早上后宫发生的事皇上一点儿都不知道。
康熙倏地轻笑出声,似是惊讶太皇太后为何会这么说:“皇玛嬷言重了,昭嫔身子受损,无法为朕孕育皇嗣乃是事实,皇玛嬷不过是训诫嫔妃时实话实说罢了,朕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来质问皇玛嬷。何况您是长辈,有何话是说不得的。”
太皇太后眸子微沉,康熙看似说着不计较,可她却是了解他的。
如若他心中真的没有半分不舒服,此刻同她说话便不会口口声声自称为朕了。
但皇上既然不肯承认,她也不会戳破。
太皇太后同样欣慰的笑道:“是哀家多想了。”
话落,这茬话题就被岔了过去,祖孙二人端的是一片和乐。
在慈宁宫坐了一刻多种,康熙问过太皇太后的饮食起居后,起身告退:“时候不早,朕就不打扰皇玛嬷了,听闻昭嫔身子不适,朕得去看看,不然怕是不放心。”
说完,太皇太后笑意微滞,康熙像是没瞧见一般,转身就走。
康熙走后,太皇太后呼吸急促了片刻,下一瞬就伸手拂落手边的茶盏,碎片顿时迸溅的四处都是。
苏茉儿闻声而入,很是吓了一跳:“格格,您这是做什么,万一伤了手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重重的哼了一声,手中的佛珠转的飞快:“哀家就知道,昭嫔这个狐媚子,同海兰珠和董鄂妃之流有什么两样?皇上何时会因为一介嫔妃暗地里警醒哀家?”
她这辈子得不到自己夫君和儿子的心,一定不能再因为一个女人,失了自己孙子的心。
长长的甬道上,康熙支着头坐在肩撵上,眼神微冷。
太皇太后了解他,就如同他了解太皇太后一样。
太皇太后一生的经历,就注定了她做任何事都会以利益为先。
今日她无缘无故为难昭嫔,也必然不止是因为昭嫔不能生的缘故,恐怕太皇太后还有其他的目的。
而能劳动太皇太后亲自费心的,也必然不会是什么小事。
所以他方才在慈宁宫中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儿那番做派,不只是想暗中试探,更是想稍稍激怒她,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罢了。
康熙食指轻点了点肩撵扶手:“近些时日,多注意慈宁宫的动静,无论大小事,一律来报。”
梁九功低头躬身:“奴才遵旨。”
巳时正,御驾到了景仁宫外。
康熙一进景仁宫,便察觉到景仁宫里格外寂静,平日这个时候在庭院里当值的奴才一个不见。
待他踏上月台后,才看到贴身伺候昭嫔的两个宫女面色焦急的在正殿外走来走去,其中一个宫女手中还捧着托盘,上面是一碗粥和两样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