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康熙留宿景阳宫,寅时左右离开景阳宫,正好听到些钟粹宫的动静,只是急着上朝,并未在钟粹宫停留,而是叫魏珠打听了消息后再禀报。
于是康熙下了朝后,就得知了九格格发热一事,本来康熙确实有些不悦,但一听到魏珠说惠妃不辞辛苦,亲自哄着九格格吃药入睡,康熙的不悦瞬间就没了,还夸惠妃慈母之心,又赏赐了惠妃一些今年新贡的贡品。
永和宫,德妃一早起来就跪在了小佛堂前,不是思过忏悔,而是求佛保佑她能借着九格格生病为由,做出担心九格格的模样,想法子和皇上见一面。
见面三分情,只要见了皇上,她一定能叫皇上消气。
可德妃左等右等,还是没有等到九格格病的严重的消息,反而得到了九格格暂无大碍的消息。
两个消息天差地别,德妃气的脑中一阵眩晕:“本宫就知道格格没什么用,长大了只能嫁去蒙古,连帮衬本宫半分都做不到。”
德妃被困,身为德妃的心腹宫女也好不到哪儿去。
石莺屏住了呼吸,小心劝道:“娘娘,许是惠妃娘娘看的紧,乳母未能成功得手。不过此事也不能急在一时,眼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依奴婢看,咱们还是缓些日子再想法子,届时皇上消了气,应该就好说话了。”
德妃即便再着急,也不得不承认石莺说到她心坎儿上去了,于是点了点头,不再有任何动作,耐心等待时机。
只是德妃没想到的是,当她终于等到了机会,却是三个月后,自己的儿子用命为自己换来的。
第35章
御花园一事后, 德妃被禁足,皇贵妃依旧在承乾宫中养病,惠妃忙于处理宫务照看八阿哥和九格格, 钮祜禄贵妃和宜妃一心养胎, 后宫难得的平静下来。
而这段时间, 康熙除了像往常一样频繁出入景仁宫,在景仁宫留宿外,去景阳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虽然只是从每月一两次增加到四五次,也不是每次去都留宿, 偶尔也用个膳, 但在旁人看来,也是皇上对成嫔和七阿哥愧疚怜惜的表现。
端午的第二日, 钮祜禄贵妃足月生产,平安产下一女,是为十一格格。
十一格格的诞生不仅让钮祜禄贵妃松了一口气,连康熙和前朝也放心了许多。
康熙一高兴了, 就是对刚出生的十格格百般喜爱,赏赐不断, 胜出通贵人所出的十格格许多。
通贵人每每见了十一格格被皇上赏赐, 被皇上逗弄,就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十格格, 打从出生起, 皇上都没好好儿的看过, 同样是女儿,待遇却天差地别。
端午过后, 紫禁城的天儿就渐渐热了起来,各宫开始供应冰块儿。
曹玥前世养尊处优, 今生出生在富贵窝的曹家,衣食住行样样精致,夏天冰块儿冬天炭火一样不缺,可入了宫后每样东西都是有定数的,嫔位的冰例根本就不够曹玥用。
但她也不会主动张口去问康熙要,因为自己要来的东西总是比不过人家主动愿意给的。
所以曹玥在不打扰康熙召见大臣批折子的情况下,捏着分寸往乾清宫去的勤了些,美其名曰伺候笔墨。
乾清宫很大,然而康熙身为天下之主,自是不缺这点儿冰块,殿里四角放了四座冰山,凉爽至极。
曹玥只给康熙磨了一会儿墨就罢工不肯再干,自个儿坐在离康熙不远处的软榻上,握着苏绣象牙柄团扇轻轻摇着,随手翻看着从书架上取下来的游记。
两人一个处理政事,一个安静的看着书,气氛竟分外的和谐。
康熙看完一摞请安折子,一抬头便瞧见曹玥那副悠闲的模样,心中突然就不平衡了起来:“朕忙忙碌碌的处理着朝政,你倒是悠闲自在的很,说是给朕磨墨,就磨了那么一会儿就嫌累。”
曹玥抬头朝康熙浅笑了下:“皇上别生气,能者多劳嘛,妾帮不上皇上什么忙,不就只能安静些,不去打扰您。”
康熙没好气的斜了曹玥一眼:“你总是能找到理由反驳朕的话。”
他从御案后站起来活动了下肩颈,走到曹玥身旁,挨着曹玥坐下,余光瞥了眼曹玥看的书,无甚兴趣的移开目光:“玥儿这些日子,好像来乾清宫的次数多了些?”
从前他偶有传召,她不愿动弹了也是不会来的,这个月他一次都不曾传召,反倒是往乾清宫跑的勤。
曹玥佯装听不懂,张口把锅甩到康熙身上:“皇上是嫌妾来的次数多了,不愿意看见妾吗?”
那副样子,仿佛只要康熙点头应是,她就能立马回去,再也不来乾清宫了似的。
康熙忙摇头否认:“怎会,朕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曹玥轻哼了一声,手中团扇继续摇着:“您不去处理政事,还在妾这儿坐着干什么?都打扰到妾看书了。”
其实是她嫌弃康熙挤在她身边太热,一点儿都不舒服。
这也是为什么夏日一到,她一点儿都不喜欢侍寝的原因,动辄一身黏腻的汗,偏偏到了夏日康熙还更喜欢做这事儿了,一到床榻上就凶猛的厉害,弄得她身子难受的紧。
昨夜还用了后入式,她的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嫌弃的语气明显,康熙尴尬的摸了摸鼻尖,还没等他动弹,殿门被打开,魏珠进来通禀,说是钮祜禄贵妃来了:“贵妃娘娘一脸着急,像是有什么急事。”
康熙一听,也没犹豫,忙叫了钮祜禄贵妃进来。
钮祜禄贵妃额头汗水直流,她却无暇顾及这些,一进来就跪在康熙面前:“皇上,六阿哥不见了。”
康熙脸色一变:“什么叫不见了?”
钮祜禄贵妃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半个时辰前,伺候六阿哥的嬷嬷来报,说六阿哥在午睡时偷偷甩下伺候的奴才,一个人溜出了阿哥所,伺候的奴才还以为六阿哥顽皮躲了起来,他们就没有上报,私底下找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找到,直到兜不住了,才去永寿宫告知了臣妾,臣妾来时已经命所有奴才都去找了,可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此前伺候六阿哥的所有奴才都被康熙在德妃禁足后给换了个遍,六阿哥才六岁,见不到自己额娘,身边又没个熟悉的人,自是哭闹不休。
刚开始那些奴才还会禀报皇上,可见皇上一次都没去看过六阿哥,渐渐的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伺候六阿哥也没了一开始的上心。
况且六阿哥闹不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没什么大事,那些奴才一开始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六阿哥,这才急了,将消息告知了永寿宫。
听完钮祜禄贵妃禀报的原委,康熙气的一巴掌拍在了软玉凉簟上:“混账!魏珠,多派些人手,把侍卫也派出去,皇宫里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务必找到六阿哥。”
“嗻,奴才立即去办。”
魏珠躬身告退,钮祜禄贵妃浑身疲软,她将此事禀报皇上,也是此意,毕竟她虽叫了后宫的奴才都去找,到底人手有限,不如皇上可调动的人手多。
曹玥握着团扇的手一顿,眸色渐深,恐怕六阿哥是凶多吉少了。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大半个时辰后,两个侍卫在御花园假山旁的荷花池里找到了六阿哥,彼时六阿哥早已气绝,脸上手上还有不少伤痕,可见落水时没少受罪。
康熙闻讯而来,见到六阿哥如此模样,眼底很是悲恸。
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突,明明是炎热的天气,在场的人却都感觉身上一阵阴冷。
最先发现六阿哥的两个侍卫浑身湿漉漉的跪在地上,抱拳道:“皇上,奴才在荷花池岸边发现了打滑的脚印,看样子,似乎是六阿哥失足落水的。”
“似乎?”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语气莫测,威压迫人,令人忍不住胆怯的缩了缩脖子。
说话的侍卫本想禀明自己的发现,谁知自己用词不当,竟引来了皇上不满,顿时吓的不敢再说,顺着鬓角流下的不知是湖水还是自己的汗水。
“不,不可能......不可能...”
德妃不知何时得了消息,独自一人踉跄而来,身后还跟着没有追上德妃的石莺。
宫中这样大寻人的动静,哪怕是在禁足中的德妃也瞒不住。
一得知六阿哥在荷花池中溺毙,德妃大受打击,不顾自己的禁足令没解,硬是从永和宫闯了出来,一路哭着来了荷花池旁。
许是眼泪朦胧了视线,在快到六阿哥身旁时,德妃脚下绊了一下,狼狈的摔倒在地,却因悲伤过度没了力气,就这么倒在地上痛哭了起来:“皇上,咱们的胤祚向来乖巧,不会如此贪玩的,更不会一个人来水边的,一定是有人害了他,求您为胤祚做主啊。”
跟着康熙过来的曹玥见状,垂着眸子当做没看见,左右和她无关,她只看着就好。
身份权利使然,钮祜禄贵妃却不能干看着不管,她上前蹲在德妃身旁,欲要扶起德妃:“德妃妹妹,六阿哥没了,本宫知道你难过,可皇上是六阿哥的阿玛,也一样难过,你先起来,若是六阿哥的死真的有蹊跷,皇上一定会查明真相的,你要相信皇上。”
德妃恨意上头,哪儿还听得进去钮祜禄贵妃的话,她只知道六阿哥死了,她没了儿子,后半辈子的指望也没了,此番若是不找出凶手,她决不罢休。
充满恨意的眼神扫过钮祜禄贵妃,又落在曹玥身上,德妃养的修长的指甲掐进手心,痛意使她保持了两分清醒。
她不顾体面,卑微至极的匍匐到康熙身前,抱着康熙的脚,双目通红:“皇上,就算六阿哥是贪玩落水,可落水那么大的动静,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听到动静,如此巧合,您真的以为是意外吗?”
康熙心中本也有疑虑,又见德妃说的话不无道理,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悲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睿智深邃,仿佛此前的情绪只是假象而已。
德妃以往是很注重仪态的,即便在他面前很是卑微,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余光瞥到六阿哥的尸体,康熙心中一痛,对德妃的怜惜之意悠然而生。
他亲自弯腰扶起德妃,把德妃安置在奴才们早早就搬过来的圈椅上,自己撩起衣摆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吩咐周围的侍卫:“去把今日御花园当值的奴才都给朕压来。”
德妃说的没错,纵然是六阿哥贪玩溺水,御花园的奴才,尤其是负责打扫荷花池周围的奴才却不该没听到动静。
侍卫和宫里的太监不一样,他们下手狠,只听皇命,没一会儿,荷花池旁就跪满了宫女太监。
六月底的天,尤其是半下午的时候,格外的热。
曹玥本就不耐热,只一会儿的功夫便觉得身上有些黏腻,又瞧着这审问的架势,怕是一时半会儿没个结果,便不欲再看下去。
她轻抚着额,一副不舒服的模样:“皇上,臣妾有些不大舒服,先告退了。”
康熙看了曹玥一眼,知她对这些事向来没什么耐心,于是颔首同意。
曹玥一手握着团扇,一手扶着安凝刚转过身,就听德妃咬上了她:“昭嫔此时离开,莫不是你心中有鬼,想回去消灭证据?”
第36章
德妃话落, 曹玥冷笑着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德妃:“德妃娘娘,臣妾体谅你失了六阿哥, 所以方才的话, 臣妾不与你计较。但是德妃娘娘也该明白, 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若是能拿得出证据证明此事是臣妾所为,臣妾无话可说,可你若是拿不出来, 仅凭着皇上对你的怜惜和自己的那张嘴, 臣妾也不是个好性儿的。”
曹玥素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德妃敢胡乱咬她, 她就敢撕了德妃的脸。
许是在旁人看来德妃胡乱攀咬她的行为很蠢,可在她看来,这正是德妃最聪明的一点。
因为德妃心里很清楚,此刻有六阿哥的尸体在旁, 无论她说出再过激的话,做出再过激的事, 皇上都不会和她计较。
机会难得, 德妃可不就要趁此机会多拉几个人下水。
听到曹玥口中的怜惜二字,德妃心中一沉, 转而泪眼朦胧的朝康熙看过去, 神情憔悴可怜:“皇上, 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 昭嫔又怎能洗清嫌疑?”
康熙摩挲着拇指,也不好为此责怪才失了儿子的德妃, 便向曹玥道:“既如此,昭嫔不若留下等会儿。”
曹玥笑了,那笑容如荷花池的荷花,高洁清冷,不可亵渎,眼中透着失望:“皇上这话的意思,便是也怀疑六阿哥之事是臣妾所为?”
不知为何,康熙一看到曹玥露出这样失望的神色,心中就格外不舒服,他沉了眉眼,还未说话,曹玥却已然掀起衣摆跪了下来:“若是如此,皇上也不必审了,就当六阿哥是为臣妾所害,皇上直接处置了臣妾就是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康熙被曹玥认罪的话给惊到了,他蹭的起身,用了几分力把曹玥给扶起来:“朕何曾说过疑心你的话?”
曹玥顺着康熙的力道站起来,依旧低头不语,看起来像是在闹脾气。只是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恰巧滴在康熙手掌虎口上。
带着温度的眼泪烫的康熙心尖儿微疼,他尚且不知这是为何,嘴上就先脑子一步道:“罢了,此事与你无关,朕知道,朕让魏珠先送你回去。”
钮祜禄贵妃立在一侧,看着眼前德妃和昭嫔的交锋以及皇上的态度,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只是她竟没想到,刚失了六阿哥的德妃此刻在皇上面前也不及昭嫔重要。
无论六阿哥的事到底和昭嫔有没有关系,但皇上既然这样说了,就表示,即便六阿哥真的是昭嫔害的,那也不是事情的真相。
德妃惊的失口喊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