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时节,早上这顿饭是非常重要的,平时吃得再俭省,这时也得准备两个硬菜下饭。大清早,佳慧两口子和姑爹下了田,大姑便在家准备早饭,奶奶打下手。把熏香肠洗干净,搁饭上蒸熟,再切成薄片,一片片香肠肥瘦相间,肥的部分像琥珀,瘦的部分是紧实的深红色。再洗几个腌鸭蛋煮了,剖成两半,每个蛋里的蛋黄都油汪汪的。其余青蔬自然是菜园里有什么吃什么,多的是豌豆莴苣和蒜苔。偶尔也吃路边采来的新鲜野菜,如凉拌蕨苔、清炒马齿苋、鸡蛋炒香椿等。
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姑便送苗苗去上学。七宝现在成了陪读,每天都要亲自送姐姐上学,大太太也得跟着,——她小人儿在车厢里坐不稳,必须要人搂着。声势浩大的送读团体在校门口跟苗苗说过了再见,才开着车回家。
等田里的人回来了,大家在餐桌边团团围坐,吃完早饭,又各自下田忙碌。
对佳慧和冯小河这种在乡村长大的孩子来说,插秧是难以忘记的劳动技能。手脚被水泡得发白起皱,弯下就直不起来的腰,还有水里叮人的蚂蟥,这都是童年和少年时代难以磨灭的印象。但时隔多年再次下田劳作,虽然也辛苦,跟记忆中相比,却似乎好受了很多。
首先是水里的蚂蟥已经不多见了。这自然是因为农药用多了的缘故。再就是干活的人多,四个人在田里你追我赶,边干活边聊天,似乎连插秧这件事也变得不那么让人讨厌了。
因为多了两个劳动力,大姑家的田只花了四五天时间就忙完了,大家又转战到漫水桥边,把靠溪的两块田里栽上了秧苗。这两块田挨在一起,形成一个阶梯,每块地都不到一亩,之前种的是紫云英,姑爹很早就把田耕了,浸泡了很长时间,因此泥里烂融融的,看着份外平整。
虽然两块田的面积加起来才一亩多地,但要是伺弄得好,一家人的口粮就不用买了。
四个人半天时间就把两块地的秧苗栽完了。又帮大姑把家里那几亩旱地插了红薯秧。佳慧提到外面的紫薯好吃,大姑便说今年来不及了,等明年她高低要种一亩地的紫薯,让她吃个够。
在农忙时节里,七宝和奶奶也发展出新的情谊。刚回家那两天,佳慧走到哪儿七宝都要跟着,但随着她对乡村的熟悉,胆量也越来越大了,只要有大姑或苗苗在身边,暂时看不到妈妈也没问题。连着几天大家都下了地,苗苗也上了学,家里只剩她和奶奶时,她玩一会儿就会哼哼唧唧地要妈妈,这时候,奶奶无论在忙什么,都会先放下手里的活儿,带她去田里找妈妈。
“走,大太太带我七宝去田里,给爸爸妈妈送水去!”一老一小提着水瓶,手牵手往地头走。
到了田间,隔着老远,小丫丫清脆的声音就传过来:“妈妈!喝水!”
“爸爸,喝水!”
“姑婆,姑爷爷,喝水!”
刚开始,七宝一上午要往田里跑几趟,后来就缩减成每天送一次水。因为她知道,妈妈就在地里,大太太随时都能带她去。这个安全感是奥特战士都不能带给她的,农村不太识字的大太太却做到了,这让佳慧暗自非常佩服。她觉得自己有时候对七宝的需求都没有这么尊重。
村里的农忙告一段落,房屋的装修才又重新启动。佳慧在漫水桥边请人粉刷墙面、打柴禾灶,冯小河则请了人开始修整厂房,搭建香菇大棚。厂里的荒草长了好几年,到了五六月份,密实得人都走不进去。这种草地用刀割是除不尽的,今天割明天长。放火烧也不安全,况且这个季节湿度太大,野草点不燃。所以冯小河请了台挖掘机,要连根拨起来才行。
挖掘机轰隆隆开着,半小时就把大院里的藤蔓野草搅成了一团团的,拨起来运到旁边。随后又开过漫水桥,来到半坡下。机械铁手扎下去,一搅一扯,便带起一大片藤蔓。
七宝被妈妈牵着,站在晒谷坪上,看得眼都不眨。冯小河逗女儿,“长大开挖掘机好不好?”
“好!”七宝眼睛都亮了。
佳慧鼓励道:“好好学习,长大上蓝翔技校。”
冯小河蹲在旁边,不怀好意地问:“不再相信光了吗?不当奥特战士了吗?”
七宝果然苦恼了,为了未来的抉择满脸纠结。冯小河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
坡下的这块地花的时间更短,很快野草藤蔓就被清理一空。褐色的土地裸露出来,看起来就很肥沃。等把草扯完,佳慧忙小跑过去,拿出自己画的草图,跟师傅商量着要把水渠挖出来。趁此良机,冯小河把七宝抱到了驾驶室里。
小姑娘在高高的驾驶室里东瞄西看,小心翼翼地抚摸操作杆和方向盘,满脸崇敬之情,差点让她爹吃醋。
“宝啊,里面好玩不?”冯小河问。
七宝没空理她爹,单是用力“嗯”了一声。
“爸爸的车里难道不好玩吗?”明知会自取其辱,冯小河仍然忍不住问。
“这个高!你的矮!”
七宝的回答让老父亲心里有点酸溜溜的。看来真得尽快挣钱啊,将来买不起挖掘机,怎么也得给闺女买台底盘高点的车吧。
师傅和佳慧商量完了,顺着溪流勘测一番,依旧上了车。七宝恋恋不舍地从驾驶室里下来,被她爹抱着,继续膜拜机械铁手刨水渠。师傅按图纸的要求,给他们刨出了一条u形水渠,一米宽,弯弯曲曲绕过坡下的土地。刨出来的泥土倒在了溪边,因为这边地势较底,填高一点,丰水期溪水才不容易漫上来。
师傅干活儿很细致,不仅挖了沟,还把渠两边的护坡压得很结实,这样他们接下来做水渠硬化就会很方便,——硬化是很有必要的,不然溪水一冲,旁边的土压得再结实,也很容易垮塌下来。
挖完了渠,师傅还在靠进水口的溪边刨了个坑。到时在坑边搭上石阶,在这里洗菜就很方便。而且枯水期也有水流进来。当然,现在水渠与小溪并未打通,要等硬化全部完成以后,才能把水放进来。
一行人站在水泥路旁,目送着挖掘机远去。七宝还在意犹未尽地张望,她的爹妈已经去了路边的猪圈里,他们认真挑选一番,选了几块相对完整的条石,吭赫吭赫抬起来,放在了两段水渠上头,算是两座小桥。
挑石头的时候,佳慧发现其中一间屋子里扔了不少烂木头和烂木板,她也顾不得脏,在里面认真翻捡,最后和冯小河搭手,从里面抽出来两扇厚重的旧木门,还很惊喜地说:“今天捡到宝贝了!”
“这个……,”冯小河看着木板很嫌弃,“这也能叫宝贝?”
“这不就是现成的桌面吗?”佳慧用指节叩了叩厚实的木板,说:“抬上去看看,可以的话,回去就到网上买四个桌子腿去。”
他们把木板抬到坡上,和那些旧家具放在一起,准备第二天用钢丝球好好刷洗一番,再打磨上漆。两人正在商量,七宝忽然拉了拉冯小河的裤腿。
小姑娘一脸庄重,对她的爹妈宣告:“我想好了,我当奥特曼,去开挖掘机!”
第10章 装修忙
姑爹请来盖柴火灶的师傅姓蔡,据说在他们这一带小有名气,好多人为了错开他的工期,宁肯多等两天。因为盖柴火灶也是技术活,活好的师傅盖的灶不仅省柴禾,还不倒烟。这样的人在乡村是很受尊敬的。
蔡师傅上门那天,佳慧先塞过去一包烟,两人打架似的推让半天,最后蔡师傅只拿了两根,夹在耳朵上,这才开始干活儿。
他们家要盖的柴火灶是单孔灶,工艺相对简单,两个人在厨房里商量着,选定了灶台的位置,蔡师傅这才来到晒谷坪上,蹲在一堆土旁边,捏起一点土拿手指细细地搓了搓,点头说:“大侄女,这粘土在哪儿挖的?很是要得!”
佳慧自豪道:“肯定要按照您的要求办啊,我姑爹寻了好几处,好容易才在别人屋后面挖了两筐。”
蔡师傅便问:“老李人呢?”
“他去香菇厂了,今天搭大棚。”佳慧道:“姑爹特意跟我说,要给您打好下手。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我!”
蔡师傅听了呵呵笑,把粘土里按配比洒上切成段的麦秸秆,浇了水。佳慧趁机在旁边咔嚓咔嚓地拍照,这让蔡师傅几乎要扭捏起来,“哎呀,早晓得你要给我照相,该提前刮个胡子剃个头的!”
然后他安排佳慧:“麻烦大侄女穿上胶鞋,把这堆泥多踩踩。”就逃也似地进了厨房砌灶台去了。
佳慧依言在那堆泥巴上踩来踩去,把泥土和秸秆充分搅拌。这跟揉面团是同样的道理,揉得多醒发得好,面团的粘性和延展性才好。这些粘土是要抹在灶膛里的,因为那里温度最高,用粘土最为适宜,水泥或石子都很容易爆炸崩锅。
佳慧除了和泥巴,最重要的工作是给蔡师傅提砌灶的灰泥。一桶灰泥提进去,她暂时没了事,便拿砂纸打磨前两天抬上来的那扇木门。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那块木门才被打磨干净,露出的深棕木纹相当漂亮,拍出来的照片也好看。
蔡师傅进进出出的也看见了那扇门,起先他还有些不以为然,农村这种破木头不少,可不值得费这个工。但等打磨好了,他摸着厚实的木门也感叹说:“这只怕是老樟木,都几十年了也没生虫眼,把中间的缝收一收,做个案板倒挺好。”
佳慧中午回来,累得饭都不想吃。腿酸手也疼,提灰桶真的太累人了,打磨也累。她一怒之下,决定要网购一个砂纸机。真的,该花的钱还是要花呀。
但在石桥南村,网购也不是件容易事。大姑家里没通网,儿子倒是多次提过想拉通网线,方便通过扣扣看看孩子,但电脑那个东西太复杂太高端,姑姑跟姑爹都不会摆弄。而且石桥南村也不通快递,快递只能寄到镇上的代收点。所以佳慧买砂纸机、买木地板都要跑到镇上去,在网吧下单,到代收点提货。
如此两次后,她催促冯小河到镇上给姑姑家开通了网络。那天晚上,一家人早早吃过饭,就守在电脑前,等文佳俩口子登录扣扣。文佳也没有电脑,接到冯小河发来的信息,还得跟老婆跑到网吧去。
到七点多钟,他的扣扣头像终于亮了,冯小河点开摄像头,就见堂弟一张大脸忤在镜头前,欣喜地说:“看到了看到了!”
文佳朝后退,他老婆林芬的脸才露出来,向这边欢欢喜喜地打招呼:“妈,大哥大嫂!……哎呀,奶奶也在咱家啊……”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应和着,屋里顿时闹哄哄的。冯小河赶紧起身让大姑坐,大姑把苗苗拉到跟前,说:“苗,快来看爸爸妈妈!”
一晚上都很兴奋的苗苗,这时候突然往后缩,躲到大姑身后不肯露脸。
“哎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大姑使劲把她往前拉,这时才发现苗苗在流眼泪。大姑顿时也红了眼圈,“这是怎么了?想爸爸妈妈了?快过来看看他们……”
自从春节去了外地后,文佳和林芬就没回来过,不是不想家里人,可小本生意都这样,一天都不敢歇的。电脑屏幕里的林芬见女儿哭了,也捂住了嘴,泪眼盈盈,好一会儿才说:“苗苗,是妈妈呀,你不认识我了?……我苗苗又长高了!这衣服没见过,谁给你买的?”
大姑和姑爹都哄着苗苗,小姑娘才擦了眼泪,喊了声爸爸妈妈,小声说:“我好想你们呀。”
她爸的眼睛也有点红,鼓励女儿好好学习,在家听话,两口子又问长辈身体如何,大哥大嫂的房子装得怎么样了等等。一家人围在电脑前闲聊了半小时,下线的时候大姑又再三嘱咐他们:“你们也要多注意身体。不用担心苗苗,她在家好得很。吃也吃得、喝也喝得,她大妈还从网上给她跟七宝都买了新衣裳,不晓得多高兴。不用牵挂家里……”
视频结束后,大姑心疼地问冯小河:“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要花好多钱吧?”
“不要钱,”冯小河笑道:“就是每个月交网络费,费用是固定的。你不用也要交。”
奶奶在旁边啧啧称奇,“这个电脑真是好东西!活了几十年,没见过这样的。隔那么远还能看到人!说话做事就跟站在你面前一样!”
“听到没有?”姑爹把苗苗搂在怀里,哄她道:“以后想爸爸妈妈了,不仅能打电话,还能像这样面对面聊天。我苗苗高不高兴?”
苗苗脸上犹带泪痕,抿着嘴点了点头。
夜里躺在床上,冯小河睡不着,眼望着帐顶,跟佳慧商量,“咱们给姑姑家买台电脑吧,孩子跟她爸妈视频也方便。一年上头也见不到几面,看着怪可怜的。”
说着长叹了一声。佳慧翻个身看他,说:“用不着买电脑。他们也不会用。过段时间,说不定手机都能打视频电话了。到时给大姑买个智能手机,那个更方便。”
再等等,微信视频马上就能出来啦。佳慧想到苗苗的泪眼,心里也是忍不住地疼。她看了看身边跷着脚呼呼大睡的七宝,心想,就算能视频,那又怎么样呢?毕竟跟陪在孩子身边还是不一样啊。
六月将近,天气时晴时雨,柴禾灶也做好了,贴了瓷砖,靠灶的那面墙上还安装了排气扇。现在的柴禾灶跟从前比精致了很多,灶台的一边连着一溜橱柜。橱柜也是蔡师傅出品,里头用砖砌了隔断,贴了瓷砖,牢固还省钱,外面是木柜门和白色台面,台面上嵌着水槽,还安装了液化汽灶和抽油烟机。这也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柴禾灶做一家人的饭菜比较划算,但倘若急等着炒一两个菜,是没必要点柴禾的,毕竟,把灶膛烧热也需要时间。
粉刷墙面的工作也完成了,现在是请了几个人在屋后帮忙砌化粪池。师傅按佳慧的要求,砌了四四方方的几个池子,做了防渗漏。投入使用后,粪水依次经过三个池子,发酵腐熟,不仅能杀菌灭虫,也没那么大的臭气。
“这个真有那么好用啊?”两个师傅边砌池子边质疑,完了又说:“好的话等我盖了新屋,也照样做一个。”
“不信你过段时间来看,”佳慧说:“以后农村的旱厕都要这么改的。房前屋后干干净净的不好么?”
“那是的!”师傅也很认同,“是要改造一下。每次下雨,那个茅厕就臭得厉害,苍蝇飞得讨人嫌!到底是你们大城市呆过的人有见识!从哪里晓得这种五格池的!”
三格化粪池在图纸上几经修改,成了五格池。前三个池子是化粪池,后面两个池子连着厨房的下水道,是用来处理生活污水的,一个池子沉淀,另一个池子进行生物降解,到时候种上大片水葫芦、铜钱草和美人蕉,不仅能净化水质,还好看。水葫芦还有个名字叫作凤眼蓝,光听名字就知道它的花朵有多美。
因为下雨,佳慧的打磨工作转移到了室内。有了砂纸机,干活儿就轻松多了。那些旧家具上,陈年的污垢洗干净后,斑驳的油漆被磨掉,露出了木头原本的纹理。佳慧本来还在考虑用什么颜色的油漆,看到木纹也挺漂亮,便只刷了两层清漆。
等漆面干透了,她给柜门换上新合页、新拉手,抽屉安装上新滑轨,再根据老家具不同的成色进行改造。老衣柜的六条短腿瘸了两只条,那就全部锯掉,换上新买的矮木腿;那个八仙条案有条腿被蛀空了一半,佳慧索性把四条腿都锯短了,变成一个结实的电视柜;碗橱的上层柜门,本来镂刻着喜鹊踏枝的花样,都烂透了无法修复,佳慧便从网上定制了镂空小方格的柜木(感谢万能的某宝),安装了防蚊的纱网,装好后看着更为朴素大气。
那两扇从猪圈抬上来的木门被拆卸后,由姑爹亲自动手,用刨子把每块木头都刨得一点木刺也没有,重新组装好了。佳慧刷了两遍清漆,安装好四条腿,和冯小河搭手,抬着放到了厨房。明亮的厨房窗明几净,水磨石地面光滑平整,配上新打的灶台和橱柜、古朴厚重的长桌、被刷成青绿色的漂亮碗橱,大姑和姑爹看过后,都发自内心地认为,就算放在城里,这也是顶气派的了。
佳慧用砂纸机磨出了经验,家里楼上楼下的门框和窗户,里里外外全都打磨了个遍。除了两个卫生间换上了防水的合金玻璃门,其余门窗、楼梯,全被她刷成了蓝绿色。她调了半天才调出来这种天蓝色中带点绿的颜色。样式古旧的窗棂刷上这种蓝色,格外有种朴素的美感,跟整幢房子的风格很契合。现在农村新盖的小楼,外墙都流行贴瓷砖了,但佳慧更喜欢自家这种水洗石的外墙和阳台围栏。水泥面上嵌满白色的细碎石子,刷洗干净了,有种天然的质朴厚重,这样的房子才适合周围的青山绿水啊。
到了六月中旬,香菇厂那边,房屋渐渐修缮得差不多了,漫水桥的装修也接近尾声。佳慧终于从网上挑到了合适的复合木地板。她先后挑选了价格相似的七八款地板,分别买了样品,拿回来几经比较,最后选中了其中一款米白色的。铺地板是最简单的,镇上请个师傅,半天时间就把楼上几间房都铺好了。楼上楼下亮堂堂的,让人再难想象出这里几个月之前的阴森。
半坡下的小路也已经铺设完毕,冯小河和姑爹先把路面修平整,再铺上猪圈里拆下的石块,最后用水泥和砂浆找平。大姑有空了也来帮忙,几个人整整干了两天,才把一米宽的小路从坡下铺到门前的水泥路旁。水渠上的那几块条石,被抬到坡上做了宽宽大大的石阶,因为姑姑觉得老石头不够结实,也不够平整。他们另外用水泥和钢筋做了更结实的踏板,宽宽绰绰的,放到沟渠上充当小桥。
路修好的那一天,他们把水渠也打通了。溪水从上游的那一端涌进来,流过硬化好的u形渠,绕过菜地,又从下游的那一端流进了溪里。起初水还是浑浊的,没多久,水渠里的水就清可见底了。这让姑姑非常兴奋,本来,她对大费周章在园子里修一条水渠颇有些不以为然,现在却满心欢喜地猛夸了一通,还建议他们在渠里养几条鱼,这样就什么时候都能吃到新鲜鱼了。
现在站在樟树旁朝下望,弯弯的水渠在太阳下闪着光,像条明亮平滑的缎带绕过坡下的空地;而大大小小的石头铺成的路则像一条豹纹的缎带,从路边一直延伸,依次从两段水渠上穿过,来到半坡下的石阶。
路通了之后,佳慧把奶奶和七宝带来参观新房子。七宝之前来过两次,每次被问到她的茉莉花要栽到什么地方,小丫头都掉头就走,意思是根本不承认这个破烂地方就是她的新家。但装好的房子改观了她的印象,她在楼上楼下跑来跑去,最后郑重地在樟树旁找到一块位置,要大姑帮她把宝贝花种在那里。
佳慧带奶奶看了一楼靠南的两个房间,说:“这两间房是您和我外婆住。您先来的,您先挑!”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谦逊道:“说的什么话!这么好的屋,我挑什么?我住哪间都是享福!”
她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厕所的那个抽水马桶。“这是个什么东西?……坐在这上头屙屎?这多不方便!到时候屋里臭烘烘的,还怎么住人!”
“奶奶,马桶才方便!上厕所不用蹲着,年纪大了站起来也吃力。”冯小河亲自给她示范了一遍,“你看,一按这里就冲得干干净净的,旁边墙上还有个扶手,站起来的时候可以抓着扶手。这好不好?都是佳慧设计的,就为了方便你们两个老人。”
从漫水桥回来后,佳慧和冯小河盘了一下账,两处地方的人工费花了五六万,材料费十多万,再加上购买洁具、太阳能热水器,所有的花费加起来才十八万过点。再加上香菇厂修缮屋顶和搭建大棚的六万多,总共花费不到二十五万元。
当然,这其中不包含姑爹和姑姑的人工费,还有姑姑包饭时用到的蔬菜和腊肉。他们即使给了,姑姑也绝不会要,甚至还要吵佳慧,“你帮我插秧栽红薯,我是不是也要给你算钱?”
这年月的人工和材料还是便宜啊,佳慧算完账,内心不由感慨。到了现在,她才真正放下心来。这段时间花钱如流水,她每次都心惊胆战,因为七月份菇厂就要买原料制香菇棒了,得留一笔启动资金。如今还剩近十万,厂子正常启动应该没问题了。
他们的房子还有很多收尾的工作,路边要修车库和围墙,房前屋后要收拾利索,坡下菜园要尽早开垦……,但佳慧等不及了,从新房回来的第二天,她把孩子丢给奶奶,把图纸扔给冯小河,自己开车出了门,到邻县接外婆去了。
第11章 外婆家
从平安市到沙河县的外婆家,开车过去要三四个小时。这条路佳慧很熟悉。上辈子,每年春节前,她和冯小河都会回去看看老人,再绕道回奶奶家。在他们买车前,这段旅程尤其麻烦,需要在各个客运站转来转去,有时甚至要在路上耗一天。
外婆去世后,佳慧就很少回沙河县了,——她跟她妈见面半小时就会吵架,相见不如不见。
佳慧曾经非常讨厌母亲,厌恶她的刻薄、她的暴躁和她没完没了的抱怨。明明能好好说的话,她却一出口就成了呵斥和责骂。虽然外婆经常说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但刀子嘴照样会伤人,甚至伤得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