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很丰盛,主菜是腊猪蹄炖干缸豆,熏了多时的腊猪蹄炖得烂烂的,焦糖色的肉皮入口即化,腊瘦肉又很有筋道。油脂混合着干菜,散发出特有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开。佳慧本就饿了,闻到那香味,吃了两大碗饭。
另外三个大人却都心事重重,根本没吃多少。当着七宝的面,大姑和姑爹不好多问,只一味地往他们碗里搛菜。等吃完饭,姑爹知道他们要商量事,忙百般哄着,说带七宝去村头看兔子,终于把她逗出了门。等两人刚转过屋角,姑姑就再也忍不住了。
“是他胡春平做买卖欠了钱,怎么能要钱要到你头上?”大姑气愤愤的,怎么都无法理解这场飞来横祸,“银行的人也是欺软怕硬,就会平白无故地欺负老实人!”
冯小河停了一会儿,才艰涩开口,“姑,倒也不算平白无故。当初胡春平从银行贷款时,是我给他签了名,做的担保。”
大姑立刻转头朝冯小河发作,“你怎么就那么憨啊?这是别的事么?这是钱!那么大一笔钱,你就敢跟他担保!自己穷得当裤子,还替别人做好事!你真是……跟你爸你爷一个德性!”
她想到自己去世的大哥和父亲,忍不住哽咽起来。冯小河在旁边小心解释:“以前我和佳慧买房子差钱,我找胡春平借,他二话没说拿了十万。后来钱虽然还他了,不还欠着他人情吗?……”
“那你也不能瞎来啊,这么大的事你就敢一个人作主!”大姑淌眼抹泪地道:“你们男人无家无业也能过日子,叫我们佳慧和孩子怎么办?”
冯小河没敢说话,佳慧便道:“姑,这事儿也不算小河一个人作主。他给胡春平做担保,是跟我商量过的。”
冯小河诧异地看了老婆一眼,大姑见佳慧非但不怪罪冯小河,还肯替他解释,心里又愧又难受,又把怒火转到胡春平身上,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三人正说着,冯小河电话响了,原来是胡春平约他在村头见面。冯小河赶紧站起身往外走。
佳慧跟在他后面,见大姑也出来了,忙劝住了,怕她见了胡春平又要吵。
“姑,你就在家帮我看孩子。”她道:“等会儿回来看不着人,七宝肯定要哭的。姑爹一个人哄不住她。”
大姑只得站住脚,还百般不放心地小声叮嘱:“佳慧,你盯紧些!冯小河脸软,你叫他莫要只顾兄弟情面,该说的话一定要说!让胡春平那死小子赶紧把银行的钱还了,莫要连累你们!”
佳慧和冯小河两人到了村头,就见胡春平蹲在桥边抽烟。
以往意气风发的胡春平,此时胡子拉碴,和焦头烂额的冯小河活像一对难兄难弟。他腋下夹着个皮包,老远就站起来,“老弟,弟妹,我给你们赔罪来了。”
冯小河在路上一肚子气,见了他这个潦倒样子却发作不出来了,他挡了挡胡春平递过来的烟,说:“去车上说。”
三人上了停在路边的车。冯小河和胡春平坐前排,佳慧坐后排。胡春平不免又把自己做生意倒了大霉的事情讲了一遍。
冯小河和胡春平是一个村的,从小穿衩裆裤玩过的朋友。在老家村里,这两人都是乡亲们眼里的能人,一个会读书,去了大城市;一个能赚钱,成了大老板。
冯小河老家这一带,山上各种菌子多,不少人都会种香菇。胡春平初中毕业就四处贩菌子卖。靠着这无本生意,后来竟然在市里建起了香菇加工厂。本来香菇生意做得好好的,他眼热别人投资房地产赚大钱,自己也跟人合伙拿了块地。
“我他*妈哪儿知道房地产这一行的水会这么深?”胡春平骂骂咧咧,痛斥自己的合伙人,“老王那个王八蛋,就是他,把老子坑惨了!楼盘都动工了,房子要开始往外卖了,结果这狗b跟我说预售证没办下来!理由扯了一大堆!房子不能及时卖出去,我资金链就断了。老弟啊,你不晓得这段时间我有多苦!我一夜一夜合不了眼……”
往事纷至沓来,佳慧看着胡春平的侧影,有点出神。
上一世,胡春平当然没能把银行的贷款及时还上。为此佳慧恨了他半辈子。像他们这种没有根基的人,能在大城市扎下根、有个房,那都是脱了一层皮才换来的。结果胡春平让他们的房子说没就没了。
她也连带着恨自己和冯小河,当初替胡春平担保时,她就不同意。但冯小河说服了她。毕竟那是房地产发展势头最好的几年。房子越是涨价就卖得越好,无论大都市还是小县城,楼盘只要建好了,没听说有卖不出去的。
更何况,胡春平还许诺,等楼盘建好后,会以成本价给他们留一套。冯小河肯定会心动,因为大姑一直想给儿子在市里买套房。
但重活一世,佳慧已经对胡春平恨不起来了。
上辈子,那个烂尾的楼盘压得胡春平元气大伤,十多年翻不了身。后来好不容易才又干起老本行,盘下了一家小小的香菇厂。
在冯小河的葬礼上,快五十岁的胡春平痛哭流涕,说对不住他兄弟,那情形还宛如昨日。因为担保的事,他们最后打了官司,闹得很僵,好几年跟仇人一样。得知冯小河死讯后,他托大姑带给佳慧几万块钱,被佳慧扔了出去。
“真的,我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眼前这个胡春平虽然快破产了,精气神还在,还能对冯小河侃侃而谈,“我手里是真拿不出来现金了!一分钱都没有!我现在哪敢回家?天天一堆人堵上门来要账。老弟,咱俩这交情我要有一句谎话,我出门被车撞……”
胡春平的办法是让冯小河帮他还银行钱,他把自己的香菇基地抵给他。上辈子他也曾有这个打算。但当冯小河告诉佳慧这件事时,立刻遭到了她的激烈反对。
“他那个破基地那么偏僻,能值几个钱?”她连哭带骂,“再说咱们哪儿拿得出那么多钱?把房子卖了给他补窟窿?卖了房一家人住哪儿?七宝还怎么上学?”
佳慧坐在车里,轻轻叹了口气。
到最后,那套房还是没能保住。
“我那个香菇基地一百多亩地,六七年前拿地都花了两百多万。我还盖了厂房,进了崭新的成套设备。不信我带你们过去看。咱这地方适合香菇产业,真能挣到钱,你转手也好卖出去,真的,老哥骗你们不是人!”胡春平在脸上搓了两把,终于露出颓唐神色,“兄弟,我是真没办法啦!我也不是存心要坑你们两口子,我哪想得到自己能有今天!”
冯小河心情沉重地坐在车里,半晌才回头看佳慧:“要不,先去老胡那基地看看去?”
“看看呗,”佳慧神色淡淡的,“反正又不远。回来不就是为商量这个事的吗?”
冯小河看了老婆一眼,没再说话。胡春平忙说:“对对对,离这儿就两里路,先去看看!我也不逼你们两口子,看了咱再商量!”
顺着柏油路再朝山里开十来分钟,就到了胡春平那个香菇基地。所谓基地,就是一片荒山上圈了一溜围墙。三人把车停在路边,淌着齐膝的春草朝两扇铁门走去。门锁也生了锈,胡春平掏出钥匙捅了半天才打开门。
进了门,里面倒是开阔,空场子同样长满青草和新生的藤蔓,几排厂房在远处孤零零矗立着。
佳慧努力回忆着后来这里的情形,但脑中空空如也。上辈子,除了春节,他们很少回来。即使回家,也是看看老人和大姑就走,对茏山镇的发展实在不甚了解。
但她知道,往后这十几年,乡村的变化也会日新月异,从石桥南村后来的改变上就可见一斑。
“看着旧,其实这厂房都是我前几年刚盖的。里面那套设备也是才买的,搅料上料装袋都是自动化,用不了多少人工,”胡春平大口叹气,“我他*妈真是猪油蒙了心,好好的稳当生意不做,跑去搞什么房地产……”
冯小河和佳慧沉默地跟在他后面,在围墙里到处转了转。空荡荡的厂房里果真有一套设备,上面蒙着厚厚一层灰,看不出新旧。胡春平在机器上找到铭牌,抹了上面的灰让冯小河和佳慧看出厂日期。看完了又带着他们朝外走。
第3章 老房子
春天的阳光晒得人微微出汗,胡春平锁好厂门,见另外两人都不作声,又领着他们往路边走。
“算了算了,那边坡上还有几间房,本来我买了准备过来养老的。你们要看得上,就搭着都给你们算了。”
他指着路,三人开车从香菇基地不远处拐进一条辅路,下坡过了一条漫水桥,胡春平就让冯小河停车。就见路边半人深的草里,有一排坍塌的石头房子,似乎是猪圈。
穿过猪圈朝里走,几百米远的半山坡上,两棵香樟树掩映着一幢破旧的二层小楼,阴森森的看着像鬼宅。
三个人穿过草地,往半山坡的房子走去。小路已经完全荒芜,他们一边走一边用手扒拉着藤蔓和野草。上了半山腰的平台,晒谷坪倒很宽阔。靠山处是两层小楼,楼房左侧盖着一排瓦房,约摸是厨房和杂物间。房前就是晒谷坪,靠坡的位置有两棵粗大的樟树,春天的阳光里,紫红的果实和新抽的嫩叶都闪闪发光。
“你们看房前这樟树好粗!”爬了点坡,胡春平说话微微带喘,“这都十几年树龄,光树就能卖不少钱!这房子、这位置多好!后面是山,旁边有水,这要是在城里,那就是半山别墅!”
冯小河叹气,“是啊,同样的山、同样的景,放在城市老值钱了,放在这山旮旯里,能卖出十几万块钱就上天了。春平哥,小溪那边的山头上就是香菇厂吧?”
胡春平尴尬地一笑,“对对对。咳,我买这房的时候,门前这水泥路还没修过来呢。我是准备买了养老的,到时候在这里种点菜养点鸡,日子比在城里舒服……,你别看这房子破,其实修得特结实。墙面刮个白就跟新的一样。你要装修的话我来帮你找人……”
两层小楼造型非常古朴,外墙正脸是上世纪1八九月年代流行的水洗石,二楼还有同样是水洗石装饰的阳台栏杆,有种粗砺的厚实感。光看这外形就知道房龄差不多三十年了。
那时候,能在山里盖起这样两层楼的人家,都是极有本事的。既然这么有本事,肯定就会到城里经营起别的事业,儿女也会陆续离开祖辈居住的地方,这处院落自然就荒芜了下来。
冯小河没进门,只是从窗户外探头朝里看了两眼。里面墙皮脱落,到处是霉斑和水渍。不过农村就是这点好,屋里屋外都宽敞。站在小楼的廊檐下,入眼满是新绿,房屋后面是起伏的山丘,从山谷里蜿蜒淌出一道溪流,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从房子南边的坡下经过,流向远方。水泥路的另一边,溪旁还有两块水稻田,两只白鹭缩着脚,站在长满紫云英的田里一动不动。
对城里人来说,是难得的风景;对土生土长的冯小河来说,却是他从前努力想要逃离的地方。——他花了十几年才走出这里,现在难道要重新走回来吗?
想到这,冯小河一阵难过,又夹杂着茫然。一回头,就见佳慧站在最粗的那棵樟树下,望着头顶的绿荫出神。
“走了,回去了。”他招呼老婆一声,跟胡春平往坡下停车的地儿去了。
佳慧回过神,也顺着缓坡慢慢往下走。到了坡底,听到旁边淙淙流水声,她又踩着荒草和灌木去了溪边。三四米宽的一道浅溪从嶙峋乱石间流过,水边长满了野芹和菖蒲。佳慧站在溪边回望半坡上的房屋,心里又是一动。
因为门前的那两棵樟树,她从心里对这荒僻破旧的地方生出亲切感来。
若是要从她那糟心的少年时光里挑出点美好回忆的话,桩桩件件都跟外公外婆有关。那时,两位老人住在乡下老宅里,门前也有一棵这么粗的树,不过是棵老榆木,树下放着小木桌。她在父母家挨了打、在奶奶家受了责骂,唯一可去的地方,只有树旁的那处老宅。
那张掉了漆的小方桌上,夏天经常少不了四季豆炒肉、辣椒炒红薯梗。她永远都记得,外婆一边朝她碗里搛菜,一边絮絮叨叨地安慰她:“我乖女莫伤心,你放心读书。他们不拿钱,我们拿!读书是多好的事啊,哪有考取了高中不读的道理?外公有退休金,够你花。就算没钱,我捡破烂也要供你读……”
回到二十九岁这一年,外公已经去世了,可外婆还在啊……
想到外婆,佳慧眼中沁出湿意。
若说之前她对以后的生活还没有想象,在这一刻,她想要的都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她想要冯小河活得久一点,上辈子他那么辛苦,无论如何都不该在四十出头就离开这个世界;
她想要好好陪伴女儿长大,孩子有没有出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会长成一个健康乐观的大人;
她还想要守护爱她的那些人,她亲爱的外婆,还有冯小河的奶奶……,让几位老人在耄耋之年能有所依靠;
她更想要过一段不那么焦虑的生活。现在,这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恩赐,她不该辜负,也想把这种对生活的态度传递给自己的孩子……
她在溪边站了很久,才从茂盛的荒草丛走到路边。两个男人已经抽着烟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三人上车往外走时,冯小河才说:“春平哥,这么大的事,我们现在定不下来,等商量一下再给你回信。”
“行,你们就多考虑两天,”胡春平点头,“不过要快点给我消息。讨债的人太多了!我市里那个厂算是保不住了,现在晓得这边基地的人还不多。反正是要卖了抵债,卖别人不如卖给你。真的,不然我老娘会骂死我……”
佳慧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胡春平对别人怎么样佳慧不清楚,对他们俩口子,他是真没耍多少心眼。
当年冯小河的父亲在镇派出所上班,是为了救一对落水的母子时去世的。去世前老冯家的日子在村里算是数一数二的,毕竟那时候拿工资可比种地强多了。胡春平没发达以前,家里就一个老娘,穷得叮当响,没少受冯家的接济。所以胡春平在自己的财产即将被瓜分一空时,第一时间想起的人,是这个儿时的朋友。
上辈子,由于佳慧的强烈反对,最终这边的厂子被别人抢先得手。但欠银行的钱却仍然着落到他们头上。在冯小河一个律师同学的怂恿下,两人耗费了无数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去打官司,最后官司败诉,他们的房子依然没保住。
开到一条岔路口时,胡春平下了车,他现在在一个亲戚家躲债,不敢走大路,要从小路上绕回去。临走前他罗罗嗦嗦地叮嘱:“我也晓得,你俩口子背地里要骂死我。不说你们,我老娘晓得了这个事,都把我骂了个臭死,还跟我讲,欠谁的账都不要欠你们老冯家的。小河,佳慧,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们考虑好了尽快给我三叔打电话。我电话不敢开机,全是要账的。妈*的,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要不是还有老娘跟孩子,我真想去跳楼……”
冯小河看他那个落魄样子,也不忍心,安慰道:“春平哥,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人要往后看,天大的难处,到最后总能有办法解决的。”
佳慧也说:“春平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不要太自责。大不了从头再来。怕什么?你那香菇厂,难道不是你年轻时靠一辆自行车挣出来的?”
这话差点没让胡春平哭出来。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闭了闭眼,才把泪意忍下去,他开门下了车,背对着车挥了挥手,大声说:“走了。”
车里的两人看着胡春平消失在林间小道上,半天没人动,也没人开口。
好一会儿,冯小河才扭头看副驾上坐着的佳慧,见她袖子上粘了些草叶,便一点一点往下摘。
“你觉得呢?”他问佳慧。
替朋友作担保惹了一身债这件事,对冯小河来说,是人生中的一次沉重打击。上辈子,因为这个重大的决策失误,他到死都被老婆抱怨得抬不起头。
但佳慧知道,三十出头的冯小河,并不像后来那么优柔寡决。
冯小河年少时聪颖勤奋,所以才能从偏僻小山沟一直读到大城市,毕业后又顺顺当当进大厂当了程序员。千禧年前后,程序员可是最令人羡慕的工作之一,薪水高出别的行当一大截。要不然,两个农村孩子哪有可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就买房买车?
只是,外人也同样难以想象这一行的工作强度和竞争压力。技术大牛越来越多,冯小河再聪明,也会受资源和眼界的限制。更何况,他已经三十出头了,没发生这件事之前,他正在考虑转行或转岗。
可他没能把握住机会。被胡春平坑了之后,他先是还债,后是攒钱买房,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也曾有前同事或同行邀他去创业,但人穷了,胆子就小。每天一睁眼就欠银行几千块的人,很难鼓起放手一搏的勇气。冯小河就在瞻前顾后中,错失了很多机会。
所以到后来大厂出现裁员潮时,冯小河仍然是996工作制下的加班狗,甚至加班时间越来越长,还时刻担心部门被裁。毕竟,每年都有大批更新鲜、更聪明也更廉价的年轻人涌入这个行业。他却一天比一天老,一天比一天精力不济。
时代抛弃一个人,从来都这样冷酷无情。
佳慧心里五味杂陈,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人。
幸好,这时候的冯小河还年轻清瘦,还没有被久坐的工作折腾出肚腩和腰椎间盘突出。
这时候的冯小河,心中还有尝试的勇气,眼里也还有光芒。
她咽下深深叹息,温声跟他商量,“你觉得,咱俩能把这个香菇厂开起来吗?”
不出所料,佳慧从冯小河脸上再次看到了惊诧的神情。
老婆前几天还和他大闹过一场,离婚这种话都放出来了。这两天忽然变得特别温和,让冯小河更加忐忑,就担心她憋了个大招。他都不太敢跟她说话,这时才壮着狗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被摸的佳慧脸上一僵,面对自己年轻的丈夫,竟然有种老牛吃嫩草的轻微尴尬。
冯小河显然察觉到了,脸色黯了黯,老婆果然还在生气,——出了这档破事,换谁不生气啊。
“老胡对咱们还是挺厚道的。他六七年前拿这块地皮的时候花了一两百万块,现在肯定不止这个价钱了,……当然我知道,乡里的地不像海市,他现在这么着急想卖,是卖不出好价钱来的。”他缓缓道:“但这厂子位置是真不错,就在路边,取水也方便。”
佳慧点头表示赞同。这地方看着很偏僻,但顺着基地前的柏油路,再朝前走,拐个弯就到了镇区。早些年茏山镇因为山路难行,曾经十分闭塞落后。佳慧跟冯小河刚结婚时,回来一趟差点累死。从海市出发,要坐火车先到这边的省会城市江市,再转车到老家平安市。从平安市坐汽车到镇上,又得在山路上颠簸四五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