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旷立刻笑起来,“若说纤娘和崧岳关系疏离也罢了。郑郡君与崧岳自幼便处在一起,怎么也没把人劝出来?”
郑茵轻蔑否认,“谁和他自幼一处?我才不请他。他一辈子在那破阁里才好,省得出来祸害人。”
眼见那边人过来,客人们都站起起身。
熙攘着说话,“裴主君总算出关了。”
“崧岳,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还是小姜郡君有办法。你该早来,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被晾这许多天。”
在这片恭维中,独一人不出腔。
她冷着脸,而且还坐着。
裴岫没法不注意到她,那身扎眼且不合时宜的锦服,“郑茵,你像什么样子?”
被点名的人抬起眼,“人样。”
“不穿制服也罢了。你弄这一身,又是从哪个叫花子身上扒下来的?”
言辞刻薄的裴岫,再度展示他嘴上的能耐。
郑茵霍然站起身,脸上晕开怒意,“你不也是?世家之宴,你又穿着什么东西?又是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裴岫自幼身子不好。
无数名医圣手说他难活。
他最忌讳生死之语。
世家无人不知。
他长期闭关修道,炼丹弄药,又大兴土木地修建极为奢靡的道宫。
无不是为延年益寿。
如今郑茵却说这种话。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一时屏息凝神,等候崧岳大发雷霆。
“你!”清寡的声音猛得抬高。
被踩中最大的痛点,裴岫陷入暴怒,斥骂即将出口。
袖摆被拽住。
理智勉强回归,他回头看向身后之人。
她面有忧色,看向郑茵的目光满是不赞同。
这种时候,她看的甚至还不是他。
失望升起,笼在恼火之上,裴岫挪步霸占她视线,“她这样咒我,你还要袒护她?”
看着神色凄怆的裴岫,姜佩兮试图将这件事的逻辑理清,“是你先挑的事。”
她声音很低,不想叫别人知道,只把话语控制在他们二人之内。
奈何裴岫并不是理智的人。
他只觉自己再次遭到漠视,咬牙切齿地,“你就这么偏袒她?”
姜佩兮心里叹息,“阿茵是孤女。她孤身一人,在这世间很不容易。我们与她一起长大……”
她的话被粗暴地折在嘴里。
扯住他衣袖的手,被裴岫捏住。他的力气很大,疼得姜佩兮禁不住皱眉。
“我也孤身一人多年,你怎么从不偏袒我?”
姜佩兮觉得裴岫越发不讲理了。
他有妻有女,谁孤家寡人都轮不到他。
气氛已剑拔弩张。
陈纤瞧情况越发不对劲。再闹下去,她怕裴岫弄出什么不体面,甚至出格的举动。
快步走到二人之间。
陈纤想将他们的手分开,可裴岫攥得很紧。她一扯,裴岫的力道更大,姜佩兮越疼。
陈纤注意到他们间的暗流涌动,从容谦和的语调骤然一变。
她冷声斥责道:“阿璃难得来一趟,你又要闹什么?闹得她再不见你,你就满意了?”
这句话像是刺中什么。
姜佩兮被攥疼的手腕一下恢复自由。
他本就白净。如今又长期闭关不见日,肤泽便越发瓷白透晰。
清寡道袍并不能遮掩其美貌,而陈纤的话落地后,却逼得裴岫唇上的血色都淡去。
他垂下的眼睫又抬起。
裴岫看了眼她,便甩袖离去。
见对方离开,陈纤松了口气,心头的大石放下。
姜佩兮的心却吊了起来。
裴岫的眼睛是湿的,眼尾一片都红了。
他像是要哭。
难道她刚刚说了很过分的话吗?姜佩兮反思自己。
似乎并没有。
她只是把裴岫率先挑刺的事实说了一下而已。
他怎么就难过成这样?
姜佩兮觉得表哥有些脆弱。
她统共就说了两句话。怎么就惹得他这么大反应?
暴怒边缘的人已经离开,客人们都舒了口气。
郑茵地凑到姜佩兮身边,看到她腕上留下的红痕,心虚着发问:“刚才姜姐姐是不是很疼?”
姜佩兮收回凝望裴岫离开的目光,看向身边观察自己手腕的人。
用衣袖盖住那片见证了不愉悦的痕迹。
“下次不许再说这种话。”姜佩兮正色警告身边的人。
郑茵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嘟囔:“知道了。”
“和我保证。”姜佩兮又道。
“我保证。”
陈纤也对郑茵刚刚的胆大妄为进行谴责,“你说说你,说他什么不好,非得挑他最忌讳的说。”
郑茵对此不平:“他又比我好到哪去?”
姜佩兮瞥了眼她,冷下声音:“再犟嘴。”
她又蔫巴下去,“那我不说了,姜姐姐别生气。”
第104章
周朔先将两个孩子带到裴氏给他们安排的住所, 又请大夫给孩子看诊,确认他们只是疲乏后才放心。
等孩子睡熟后,周朔才应邀去见朝端。
出阁五年, 周胭没太大变化。
她对权力的追求毫不掩饰,却总是受挫。当初在建兴, 被周兴月忌惮。如今在阳翟,又被裴岫猜忌着。
见面后, 周朔恭敬地向她施礼, 尽职尽责地作为朝端的娘家进行关怀。
尽管他与周胭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该有的礼节从来不少, “主君担忧裴夫人思念故土,遣我带了些建兴的风俗产物。”
周胭翻着对方带来的礼品单,“难为她费心。”
虽说着客气的话,可她语气却尖刻。
“有两棵小松,是您旧居所栽。主君令人移进盆中,也让我带了过来, 以解您思乡之苦。”
在说这话时, 周朔没什么情绪。
周胭沉默半晌后,又不阴不阳地冷笑一声, “真是难为你们费心。”
裴池乖巧地坐在旁边,没人让她说话, 她就不开腔。
虽年纪小, 但听话乖顺的品性, 是裴岫在众多裴氏子弟里选她过继到膝下的原因。
敷衍完与周胭的交涉,周朔从仆婢手上拿过礼盒, “这是给清宁郡君的见面礼。”
听到有人喊自己,裴池往下看去。
陌生的客人手上拿着檀木匣, 看向她。
裴池转头看母亲,在得到眼神示意后,才起身开口道,“谢周司簿。”
“去接过来。”周胭淡声道。
又是极为乖顺的应承,“是。”
裴池从高位处走下。
在高阶的对比下,她显得只有一点点。
她比周杏还小一岁。
周朔俯身将礼物给她,“能拿住吗?”
“可以。”脆生生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