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恩低着头,“跟丢了。”
她的面色越来越冷,刘恩没把人带回来,只能说明周朔是铁了心不想见她。
“追了多久跟丢的?有范围吗,就着他消失的地方,给我铺开来找,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把他刨出来。”
杨宜颔首表态,“可以。”
刘恩觉得丢脸极了,他的能力第一次受到这样大的打击,“只追出去两里。”
杨宜诧异看向对方,“两里?那不就只有半条街?一转眼的功夫吧。”
“是。”他低下头,声音讷如细蚊。
“了不得了,他了不得了。”姜佩兮冷哼一声,怒意已完全磨去牵挂与担忧。
“走吧。”
杨宜拉住将要拂袖离去的贵女,“郡君去哪?”
“回江陵。”
“怎么回江陵了?”
“不然呢,这日子还过什么?还有什么好过的?他爱去哪去哪,爱怎么样怎么样。这趟就当我白来了。”
杨宜此刻才觉得小姜郡君脾气不小,一点就炸。
但之前在东菏瞧着,她明明是那样的温和仁爱,包容体谅。
怎么到苑门,见到了周司簿,好似就全然失去了耐心。
杨宜选择顺着对方当下的情绪劝人,“郡君回江陵也不急在今天。马上就晌午了,您第一次来我苑门,怎么着也得让我做回东道主,请您吃顿饭。”
“郡君舟车劳顿几日,必然乏得厉害,今日就在我苑门休息一夜。等明日准备好车马干粮,再回江陵也不迟。”
说着杨宜看向刘恩,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也开口劝劝。
奈何刘恩是个木头,他只懂顺从,“姑娘若想回江陵,我现在就去套马。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路上的驿站,会提供一切的。”
听到这完全拱火的话,杨宜眼前一黑。她闲着没事使什么眼色?
真是给自己帮倒忙。
“郡君,怎么说也得让我请您在杨氏做客一日。不然回头我族里的叔伯们知道您来了苑门,我却连您一日都没留下。还不知道要怎么骂我不成器呢。”
冲头的怒意被杨宜煦缓的怀柔劝住,姜佩兮勉强压下恼火,看向对方,“我明日再走。”
“郡君赏光。”杨宜笑着接话。
和小姜郡君出雅间时,杨宜回头看向刘恩,狠狠剜了他一眼。
只会拱火的蠢货。
姜佩兮确实累,在东菏精神紧绷地拟制法令,连续五日的路途颠簸。使她撑到这里,不过是想再见他的执念罢了。
如今见到了,他却是这么个态度。
再回首自从知道他失踪以来的悬悬在念,姜佩兮觉得自己又蠢又可笑。
这日子还过什么?
人家和离书都给她了,她还这么眼巴巴地追过来。
越想越没意思,当对他避而不见的怒意散去后,姜佩兮此外的情绪都淡化褪去,只剩下疲惫。
她被杨宜请进了杨氏。
在金门绣户的宅院里用膳休整。
杨宜没给她安排盛大的宴会,甚至没让任何杨氏族人拜见她。
给了她一个完全清净的休憩空间。
将就寝时,姜佩兮收到了刘恩私自查探的消息。
周朔出现在赌坊。
反正明天就要走了,以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再见他一眼,问问他为什么沾上赌,也好不留遗憾。姜佩兮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刘恩御马车,带姜佩兮去向了周朔所在的赌坊。
他们没在赌坊前等多久,就看到高挂的灯笼下出来一个人。
他被暖黄而暗淡的光照着,面目不清。
但只一个大概身形,她便知道那是他。
他走入一条小巷弄中,姜佩兮刚欲跟上便被刘恩拦住。
顺着刘恩的目光,她才看到紧跟周朔从赌坊出来的一行人。
有六个。
手里提着刀,他们是打手。
眼看他们追着周朔进入那道尤为漆黑悠长的巷子,姜佩兮示意刘恩进去救人。
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月亮挂在天上,它的光仅局限于大道,而吝啬施予小巷。
姜佩兮站在月光下,她的周围一片寂静。
在这过分的安静中,她听到了脚步声。
这使她毛骨悚然。
惊悸回头,姜佩兮看到她身后的巷子里有人行走。
是周朔。
她又看向刘恩去向的方向。
背道而驰的两个巷弄,周朔怎么过来的?
他越走越远,马上就彻底隐入黑暗。
姜佩兮怕黑,更重要的是她在暗处看不见,跟个瞎子差不多。
估计等不来刘恩。
姜佩兮提着裙摆向身后的巷弄跑去,看不见就看不见,反正那边是周朔。
在奔跑中,她很快丢失了对周朔方向的预知。
空旷悠长的巷子里,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气声。
姜佩兮心里开始害怕。
她感知不到周朔,视力也在迅速退化。
又走了几步,姜佩兮来到一个转角。刚想着是不是彻底走偏了,她需要原路返回。
便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扯住手腕。
下一刻,她的后背撞上墙面。粗糙不平的石墙有一块凸起,姜佩兮的肩胛狠狠撞了上去。
疼痛刺激她冒出冷汗。
然而危险并未截止,她的颈间被寒意抵住。
姜佩兮看到他平静无波的眼睛,比黑夜还要黝黑的眸子映着月光,映着她,映着闪着寒光的匕首。
你完了。
姜佩兮眯起眼睛,打算痛骂眼前的人脑子有病。
而他却在黑暗的寂静中开口,“夜已深,这位夫人,您为何要跟着我?”
第92章
眼前压制她的人突然退去。
下一刻, 姜佩兮眼前划过一阵风。
身躯搏斗的声音在逼仄的长巷中沉闷悠远。
在暗处待久了,她已几乎失明,只能听到拳头结实打到物体的声音。
姜佩兮站着没敢动, 怕被波及到。
直至被清冷夜露霸占的呼吸里出现血气,像是一滴墨落入清水, 自此晕开飘散。
“你们,住手。”
树干被折断的声音和清淡的女声混在寂静的月色里, 是空荡下的清脆。
随着断裂声一起出现的, 是男人的闷哼。
是刘恩的声音。
上前一步, 姜佩兮试探确认, “刘恩?”
粗布的摩擦,零碎的脚步,在寂静的黑暗中交错。
“姑娘。”
隔了好一会,姜佩兮才等到刘恩的回应。
“你在哪?”语气变得焦急。
扶着墙壁,姜佩兮一点点摸索着向前走去。
“姑娘,我在这。”他的声音被咬在嘴里, 极为艰难地开口。
“你受伤了?”她问。
越往前, 姜佩兮闻到的血腥气越重。
漆黑的视野里,有闪着寒光的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