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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嫁(重生) 低嫁(重生) 第116节

书名:低嫁(重生) 作者:枯草藏烟 字数:2106

他沉默地看着他们施暴,又沉默地去寻找另外的黄素馨。
寻觅的路途里有很多人骂他。
他在唾骂中找到了身份定位,认清了自己的低贱龌龊。
未曾因失信埋怨父亲的他,在此之后,对父亲又是何种态度呢?
憎恨。
彻骨的憎恨。
周朔并不埋怨母亲的薄情自私,也从未怨恨故乡里人们对他的苛刻虐待。
可他却无比憎恨父亲,绝望地将所遭受苦难的一切源头都推到了对方身上。
一个侍卫,却与已成婚的夫人苟且。
时隔多年,周朔早已不记得父亲的样貌音色。
记忆里只有短暂破碎的画面。
父亲将他扛在肩头,向他介绍草长莺飞的好时节。父亲为他做纸鸢,带他去看漫山遍野的春花。
曾经他靠着这些记忆艰难求生,可后来每每想起都觉得无比的恶心。
周朔固然知道自己是荒唐的,却仍旧偏执地将父亲作为发泄口。
这浩浩茫茫的人世,他只短暂地拥有过父亲的慈爱。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了。
他大概不是一个配得到爱的人,周朔想。
他会憎恨一切曾经爱他,却又抛弃他的人。
尖刻的咒骂仍在继续,周朔早已能对这些平静接受。
但此刻他并不平静。
眼前人不断溢出的眼泪使他感到烦躁,他皱起眉,想让对方停止哀伤。
未及开口,遮掩视线的绢帕移开。
周朔的视野开阔起来。
潮湿的手心,贴上耳朵。
周朔有一瞬失聪,他茫然看着眼前悲伤的妻子。
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后,胸腔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一下下撞击他的神经。
母亲的咒骂,困兽的怒吼,瞬间消失。
除了心脏的跳动,此刻的周朔什么都听不见。
他看到妻子剪水般的眸子映着狼狈的自己,半脸血污。
可她的眼里没有任何厌弃,反而安静柔和,满是疼惜。
周朔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从她开合的口型中辨别内容。
[没什么没什么,不要听不要听。]
周朔攥住她的手腕,想将其扯下。
不听,是懦弱的行径。
他可以轻易挣开她。
经受无尽折磨的他,早在多年前就可以轻易结束这肮脏的生命。
可人做任何一个抉择,都需要勇气。
奔赴死亡也不例外。
哪怕现世苦难,也极少有人能勇敢地抛弃一切,主动走向未知的彼岸。
建兴的日子并不好过。
渴望生命的决心,在阴森恐怖的黑暗里经受考验。于是那本含着光辉的期望终于黯淡。
他不该活着。
这样的世道里,私生子是不能活着的。
可周朔是一个懦弱的人。
他没有自裁的勇气,也没有再度反抗的胆量。
无法做出任何抉择的人,只能屈服于强权。
日渐麻木的周朔,寻不到存活的意义,便浑浑噩噩地渡过每一天,彻底把自己看成一个工具。
他不需要名誉,不需要权势,也不需要关怀,甚至抵触任何善意。
他不愿接受美好,不愿把自己视为一个活人。
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但此刻对上妻子的目光,周朔恍然知道,他给自己造的堡垒塌了。
他保护自己的壁垒,被轻而易举地攻破。
荒唐极了。周朔想。
这一刻周朔终于意识到,他不是不需要关怀。
他只是怕没有人会善意对他,怕自己的期望落空。
于是固执地将心态扭曲,把自己撵进尘土里,躲在深邃的石洞里。
在善意没有来临前,他率先在心里叫嚷着自己什么也不需要,装出满不在意的样子。
但其实……他比谁都在意。
比谁都渴望。
没有人会可怜他。
这样的认识,是他撞得鼻青脸肿后才长上的教训。
他是被世道逼着自轻自卑的。
可自卑与自私又往往相伴而生,这两种情绪扭曲缠绕,推着他往自虐自残的方向走去。
周朔很清楚,自己是极度自私的人。
只是常以自卑为借口,用出身的卑微低贱警告自己,防止自己沉溺于所爱的温情里。
他并不是自卑到连“美好”都不愿意拥有,他只是不想失去。
因恐惧失去,他便拒绝尝试获取,拒绝任何善意。
极度自私的人就是这样,他们不愿意浪费任何东西。
爱与恨都不是稀缺资源,可对于守财奴来说,再破烂的玩意儿只要是自己的,就不会割舍。
在昏暗阴沉的过往中,他除了这点情绪,可以说一无所有。
他固执地将自己锁在逼仄的角落里,拒绝任何光明侵蚀他的黑暗。
黑暗是他的,封闭也是他的,他只有这些了。
他将自己蜷得很紧。
像那个遥远冬日里,将自己蜷起来试图留住最后温度的孤儿一样。
搭建多年的壁垒裂开巨大的口子,周朔攥住妻子的手腕,问她:“你可怜我,是不是?”
她忍着哭摇头。
“你就是可怜我。”他说。
她还是否认,张嘴说话,周朔却听不清。
“只要可怜,我只要你的可怜。”他提出要求,“可怜就够了。我不要别的。”
第85章
周三拿着急报赶到百兽园时, 闹剧已经结束。
陷入癫狂的人与兽都被清走,余下的人各司其职。
侍女们收拾地上的瓷片,大夫在处理伤口。
首位上的主君神色淡漠, 望着那对夫妻似乎百无聊赖。看到他来后,便问:“什么事?”
“东菏的堤坝塌了。”
血还没止住的人率先接过话, “塌了?”
“东菏的渠道进程最慢,他们说是一直在修固堤坝。耗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的坝, 塌了?”
“是出现缺口, 还是塌了?”他精确询问。
周三看向脸上还沾着血的族弟:“塌了。”
挥开大夫的手, 周朔起身截下周三手里的信。快速扫过信上内容后, 他问周三:“人呢?”
“在天关殿跪着。”
得到答案的周朔抬脚就往外去。
大夫开口阻拦:“司簿,您的伤……”
“这样就行了。”他毫不在乎。
衣袖被拽住,是他一直静默的妻子。
姜佩兮抬头看他,“我把善儿从秦夫人那接回来了,你不用再去接。”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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