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想通就好。这许多事,只能自己想通,旁人怎么劝都是没用的。”
姜佩兮表示认可:“是的。”
“杏儿呢?”
“外头野着呢,如今虽不大,但我已是管不住了。只有她父亲稍能震住些。”
按照前世发生的事,周杏将在今年寒冬溺水而亡。
此刻一听杏儿在外头,姜佩兮着急起来,“有长辈跟着吗?孩子单独在外太危险了。”
“四五个嬷嬷跟着呢。”
秦斓补充解释,她完全没有警戒心,“不当紧。”
可上辈子周杏溺亡前,有十几个仆婢跟着。
越回忆越不安的姜佩兮转头吩咐侍女出去找。
秦斓疑惑于对方的过度紧张:“怎么了吗?”
“孩子不能单独让她出去,我去年见到一个小丫头溺水后没了。在冬日,掉水里后衣服重,上都上不来。”
秦斓叹了口气,“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不知道她的父母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极为伤痛。孩子的母亲……”姜佩兮话在嘴里顿了顿,继续道,“我听人说,她因没了女儿整日疯疯癫癫的。”
“是这样,也不怪。”秦斓点头表示理解。
她又说,“我若是没了杏儿,肯定是受不了的。”
姜佩兮趁热打铁,“所以我们得防着这种事,绝不能让孩子自己出门。不管什么事,都得有长辈跟着。”
“是的,我记下了。”
她们又说了几句闲话。
几个来回后,姜佩兮欲起身告辞。
刚刚说出要走的话,外出玩耍的周杏被侍女们找了回来。
她跳进院子,远远看到姜佩兮便喊“婶婶”。
看到小丫头回来。
姜佩兮便没起身,坐着等她进来。
“婶婶。”她脆生生喊。
姜佩兮笑着点头,“杏儿高了些。”
“你手里是什么?又从哪个土坑里刨东西了?”秦斓注意到女儿手里拿着东西。
周杏嚷嚷着瘪嘴:“没刨,是客人给我的。”
她展开手心,手里是一个木刻的小鸟。
雕刻简单,神态却活灵活现。
“哪里的客人?”
“养大虫的客人。”周杏说。
姜佩兮好奇插话:“哪个客人养大虫?”
秦斓失笑,“大概是住百兽园那边的客人。她记不住客院的名字,也不知道人家是做什么的,凡是住那边的一概就觉得人家是养大虫的。”
姜佩兮恍悟点头,却又觉得奇怪,“建兴来外客了?怎么住那里?住那觉都睡不好吧。”
秦斓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装糊涂:“我也不知道呢。”
平日里压根记不住人,说话也没什么逻辑的周杏,此刻突然开了窍:“高高瘦瘦的,头上戴着白花。”
秦斓觉得头大,她这个女儿真是随了她。
不该说的乱说,嘴上把不住门。
只说高瘦,姜佩兮当然不能想起她。
但头上戴着白花,特征便立刻明显起来。
再一算日子,姜佩兮知道了住在百兽园的外客是谁。
“子辕的母亲来了?”她看向秦斓。
秦斓面露尴尬:“我也不清楚。”
她显然是不想再害人家夫妻隔阂了。
姜佩兮明白秦斓的心思,笑道:“梧桐院还有些事,我就先回去了。秦夫人改日去我那喝茶,我刚得了些今年的新茶。”
“我又有口福了。”秦斓起身送客。
等把客人送走,见其身影消失在花丛后。
秦斓才低头看向年幼无知的女儿,她伸手去捏女儿的脸:“就你话多。”
“就你话多。”女儿学母亲说话。
秦斓气得伸手要打,“你反了天了。”
周杏立刻往院外跑去,脚底像是抹了油。
她边跑边叫:“母亲要打我啦,父亲救我。”
知书达理的秦夫人总是在教育女儿时受挫,她立刻转头挥手让侍女去追,“你看我今天打不打你!”
还没走远的姜佩兮听到这对母女高喊的声音,透过繁茂枝叶的间隙,她看到了她们追逐的身影。
姜佩兮低头看向抱着自己脖子的孩子,他此刻还很乖。
善儿长大后也很顽劣,捣蛋淘气,学府先生恨不得一天三次来梧桐院和她告状。
但善儿从没跟她嬉皮笑脸过。
姜佩兮发火的时候,善儿是不敢不当回事的。他往往是低下头老实听训,偶尔是躲在周朔身后听训。
之所以有这样的偶尔,是姜佩兮因孩子迁怒了周朔,把他们俩放一起骂。
回忆起往昔,姜佩兮觉得好笑。
而身后的侍女终于忍不住疑惑:“夫人,这条路不往梧桐院去。”
“嗯,不回去。”
“那夫人是去哪里?”
“百兽园。”姜佩兮回答道。
园如其名,百兽园是放置走兽的地方。
把客人安置在这里,多少带些羞辱的意味。
姜佩兮到园里后辗转了一番,才寻到周朔母亲所住的客房。
她被安排在一个角落里。
找到那个隐蔽角落时,姜佩兮率先看到的是一只蛰伏在囚笼里的金虎。
这下姜佩兮明白了,为什么周杏说她是“养大虫的客人”。
瘦削的女人坐在檐廊下,低头专心雕刻着木头。
她没有穿周氏的制服,而是身着孝期的黑白两色。鬓发梳得一丝不苟,没有一缕赘余。
这个极度朴素的女人,身上唯一的醒目之处就是发髻上的白花。
她在守丧。
第83章
刻刀推开木屑, 一簇簇堆积,从手间坠落于衣裙。
直到将东西刻成后,她才吹去沾在手上的木屑, 连带着腿上的一起拂去。
周昕桑准备将刻成的东西放回屋内,起身抬头间, 她看到站在角门下的人。
清雅荣贵,华而不彰。
似乎婚姻并未让她遭受任何磨难, 女儿家的纯然洁净竟与三年前未差分毫。
看来他们关系很不错。周昕桑想。
“过来坐吧。”她说。
她并不如预料中娇气, 也没嫌弃此地连套桌椅都无, 就与自己同坐栏台。
“善儿, 这是祖母。”柔和的低语。
周昕桑看向被抱在怀里的幼儿。他拽着母亲的衣襟,悄悄看一眼陌生人,就躲回母亲的保护下。
她惯来是不招孩子喜欢的。周昕桑知道。
就是亲生的孩子也自幼与她疏离。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欠缺理解血脉中羁绊的能力。
“他有些认生。母亲抱他一会就好了。”她把孩子递出。
周昕桑一眼就看到她手上的伤,“手怎么了?”
“不小心弄的。”
“我有伤药,那个很好用,我去拿给你。”
“多谢, 但我上过药了。”
周昕桑并没有接受对方的婉拒, 而是顾自起身走向屋内。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姜佩兮一时静默。
周朔的性子多少随了些他母亲。
周昕桑慢吞吞从屋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