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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嫁(重生) 低嫁(重生) 第111节

书名:低嫁(重生) 作者:枯草藏烟 字数:2258

和前世病重时一样的幻听。
猛地站起,姜佩兮身上冒出冷汗。
记忆里的疼痛再次侵袭神经, 呼吸变得急促,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她快喘不上气。
为了稳住身子,姜佩兮用手扣住桌面,指尖用力到发白。
她恍然听到刺耳的刮蹭声。
听得人毛骨悚然。
姜佩兮看向声音发源地。
她在桌面留下了汗湿的手印,长长一条,像是猫抓过的血痕。
不是汗。
是血。
她精心养护的指甲断到肉里了。
桌面的水痕不是汗,手心的潮湿也不是。
她后知后觉闻到空气里血液的腥气。
辗转经历这么多,姜佩兮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怕血的女孩。
看到血她会不适,会反胃,却不会恐惧。
她已经成年,已经出嫁,已经为人母。
她不该再恐惧任何事情。
但桌面上的血痕忽而飞舞起来,飘到空中,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向后躲避的姜佩兮跌坐到地上。
她将目光落到手心。
无色的汗,有色的血,不断交替轮现。
姜佩兮再次感到恐惧,先是幻听,再是幻视,这些症状已和她前世的病情如出一辙。
她又快死了。姜佩兮意识到。
死亡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心脏明显的衰竭与无力通知身上每一个器官即将停止运行,而思维仍旧是清晰的。
那时的姜佩兮明晰地感知着触觉、视觉、听觉逐一放弃自己。
感知到自己将自己放弃,却无法做出任何努力。
人死的时候,大概都是狼狈的。
而久病之人,更没有尊严可言。姜佩兮死前绝望悲凉的极大成分都来自于疾病的折磨。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死在了哪一天。
只知道那是征和五年的秋季,外头的桂花开得很茂盛,院子里落下的梧桐叶很多。
只知道周朔正处于他最为风华正茂的时间里。
而立的他冲破无法跨越的阶层,受到了京都的封公。
世家用百岁千年划出的沟壑,被他一人只身闯过。
从始至终,他都是孤身一人。
他艰难地在世间行走,不被任何人理解,不被任何人怜悯。
姜佩兮死的那天,周朔守着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对话,也没有再见过面。
病重的她浑噩着躺在床幔内,有着无限未来的周朔守在床幔外。
阻隔他们的帐幔很厚很厚,几乎连光都无法穿透。
她在黑暗里走向死亡,他在光明中去向未来。
光里的周朔跟她说话,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只是声线有些干涩:
“我出生低,不能落葬建兴。临沅偏远,但你若不嫌……”
“佩兮可愿与我合葬么?”他问。
当时的姜佩兮已经没法说话。
她不具有发声的能力,只能以沉默应对。
因无法拒绝或接受,姜佩兮便压根没考虑周朔的提议。她死后葬在哪,不是她能决定的。
如今再度承受病痛,再度贴近死亡的姜佩兮,开始考虑起当时的自己是否愿意。
他们的关系已经很差,不见面不说话,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情谊。
她愿意吗,前世的她愿意吗,愿意和这个有着十年相伴的丈夫同穴吗?
愿意的。今生的姜佩兮忽而笃定答案。
假若当时她能开口的话,她会答应的。
那么今生呢?
今生知晓丈夫为私生子的她,还会愿意吗?
姜佩兮攀住椅子,借着力站起身。
指甲断在肉里,冒出的血已经把手面的皮肤染红。
十指连心,她很疼。
疼得眼眶发热,视线糊成一片。
母亲阿姐都给她规定了人生,命令她往她们所计划的方向走去。
可姜佩兮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姜佩兮询问自己。
只有在死亡面前,人们才能想通自己真正想要的、渴望的。
姜佩兮想起她和裴岫在天翮二年爆发的争吵。
裴岫说:“你不要总是这么倔,你该听表婶和琼华的话,她们不会害你。”
那时的她只顾冷笑,“我是否听话,论不到你裴主君来指手画脚。”
“是你做的手脚,对不对?”她质问他。
“沈议配不上你。我是为了你好,阿璃。”
姜佩兮气得把茶盏摔到地上,“为了我?你是谁?你也有资格为我好?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那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所托非人吗?”裴岫反问她。
“他是不是非人,是我的事情,是我去辨别的。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所以阿璃,你会答应跟他私奔,对吗?”他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姜佩兮气得发笑,“对,我当然会。”
裴岫清俊的脸上浮出笑,狰狞而阴恻:“我早该杀了他。”
“可惜你杀不了他。你牵了线搭了桥,你把他送到我阿姐眼前,让我阿姐选中他。阿姐可不是我,被你算计后什么都做不了。你敢动她的人吗?”
裴岫的笑由杀意转为满意,“对啊,他是你阿姐的人了。你和他再也没有可能。他抛弃你了,阿璃。”
“你明明有很多可以拆散我们的方法,你偏偏选了最恶心的一种。”姜佩兮看向他。
他面上是矜持且克制的微笑,“达成目的就好。”
“裴主君,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做这么恶心人的事?你究竟图什么?”
“阿璃,你不该和沈议纠缠。你是我阳翟早就定下的主妇,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这句话出来后,姜佩兮恍然大悟,原来裴岫也想安排她的人生。
她被母亲操控,被姐姐操控,现在还要被一个远亲表哥操控。
谁都可以操控她。
除了她自己。
“滚。”被愤怒灼烧的姜佩兮,咬着牙把这字吐出。
“什么?”
“滚出去,滚出江陵。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沈议就要成为你的姐夫!你还要想着他?!”
“滚。”她说。
“阳翟主妇的位置为你留了多年,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她看着这个阴晴不定,独断专横的裴主君,一字一顿,“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去阳翟。”
“这可由不得你。”裴岫讥笑她。
“这当然由得我。我不会活着去阳翟。你要有本事,就把我的尸体带过去,随你。”
“你敢!”
姜佩兮抬起下巴倨傲着看向他,赢得她的胜利,“你看我敢不敢。”
自那场争执后,她和裴岫再也没好好说过话。
一见面就是挖苦讽刺,后来两人都觉得没意思,连面也不见了。
姜佩兮拿起桌上那封她不敢拆的信,血染上封皮,渗到内部。
当初的她究竟为何那般愤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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