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他的语气平缓从容。
“你错在出现在我面前。”
周朔沉默下来。
“不是说会改?你不改吗?”她用极度讥讽而厌烦的语气嘲笑他的静默。
“佩兮现在不想看见我,是吗?”周朔问她。
“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字,却像匕首刺入心扉。
“好的,我明白了。”
他一如既往地温和稳重,仿佛这是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小事。
在出门时,周朔转身询问妻子:“我们明天……或者后天,可以见面吗?”
屋里只有寂静。
他站在门槛处等了许久,没等到任何回应。
于是他自言自语着:“好的,我明白了。”
周朔去看了孩子。
善儿无知无觉地睡着,幼儿总是不需要烦恼。他不能理解父母的隔阂,也记不住。
周朔询问嬷嬷今日梧桐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嬷嬷想了老半天,语气迟疑:“阳翟那边送了些礼物过来,除此外没什么了。”
“夫人今日不高兴,你知道吗?”
嬷嬷恍悟点头:“知道的,就是裴氏来后。好像是夫人看过信后?对,夫人就是看完信不高兴的。然后就回屋歇着了,也不让人伺候。”
“信呢?”
“夫人收着的。”
“裴氏过来的时候,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嬷嬷摇头:“没。当时只有秦夫人在,我们都在外头。”
接下来的日子,周朔开始制造与妻子相见的机会。
不过他是蠢笨的人,翻来覆去只能想到以孩子为借口。
善儿哭闹的时候,他就抱着孩子到屋外。
一边哄着,一边试图以此来使妻子心软,让她再次出现。
可她一直不出现。
等周朔把孩子都哄得睡着了,她也不露面。
计划落空的周朔悻悻离去。
转机在善儿哭得很凶,难以收住的那次。
妻子一把打开门,冷眼看向他,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善儿大概是想见你。”他为自己辩解。
可原来极为疼爱孩子的母亲此刻冷漠极了。
“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见到他。你明白吗?”她说。
心中的侥幸终于被彻底打散,面色苍白的周朔抱着孩子不知所措。
“明白了。”他说。
恍然中他又呢喃着点头,“我明白了。”
她知道了。
她知道他的欺骗,知道他龌龊低贱的身份了。
周朔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
并在隐晦地促成此事。
在宁安跟妻子商量修养的地方,定为治寿就是他的试探。
此后让她见到常氏人,是他更大胆的试探。
他们的婚书里,周朔介绍了自己的父族为娄县常氏。
娄县常氏。
他把他们放到妻子面前,也没能引起她丝毫的察觉。
事情已经很清楚。
他们的婚书,于妻子而言什么都不是。
被忽视的不甘驱使周朔做出更大胆的行为,他把娄县的地方志交给妻子。
但凡她对婚书有一点点印象,她就能知道常恪是谁,她就能知道他是谁。
可她全然无知。
周朔用婚书已是过去来宽慰自己。
可他真的甘心吗?
他一点都不甘心,他一点都不想顶着“周朔”这个身份与她相伴。
在治寿的日子里,周朔一边沉沦于她给出的温情,一边承受着被忽视的煎熬。
在觉得自己被需要的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很多余。
用谎言与隐瞒编织起的温情迎来了它的破灭。
沤珠槿艳的泡沫,已经全数被风吹走。
他不再有自己好像被需要的错觉。
他是多余的。
他是世间一个多余的人。
第81章
前世里周朔说她刻薄, 说她自私。
一点也没错。
她就是自私刻薄的人。
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不能接受一点瑕疵。
她狭隘局戚,暴躁易怒, 有着他人无法理解的偏见与傲慢。
刘恩搜集的消息在清晨送到。
单薄的信封被姜佩兮拿到手里,又放回桌面。
拿到手上攥很久, 又放回桌上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拿放了多少个来回,只是信的外封都被她手心的汗洇湿。
整整一上午, 姜佩兮什么也没做成。
她没有拆信的勇气, 没有接受已知恶果的勇气。
这下姜佩兮不仅知道自己刻薄, 还知道自己懦弱。
不知是第几次, 她把信拿在手里,手指捏住封口。
拆开吧,验证这个恶果。姜佩兮催自己。
封口被撕开,纸末沿着裂口飘起。
在她的视线里飞舞。
手指像是被火焰灼过,烫得姜佩兮一下将信又丢回桌上。
检查指尖,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她又盯着信封看了好一会。
确定周朔是私生子, 然后呢?姜佩兮问自己。
然后她回江陵或者回自己的庄户?就此和周朔死生不复相见?
这是她想要的吗?
这是她经历死而复生后, 将走向的结局吗?
一直浑噩糊涂、得过且过的姜佩兮,难得审视起自己的内心。
她究竟想要什么。
究竟想要怎样的生活。
母亲告诉她, “你该过优渥尊贵,没有烦恼的生活。”
阿姐告诉她, “你该过轻松自在, 远离权力争斗的生活。”
过往的瑾瑶郡君乖巧顺从地听着母亲与阿姐的安排, 往她们规定的生活走去。
她不是离经叛道的人。
道。
[什么是道?又是谁规定的道?]
耳边忽然响起阿娜莎轻蔑的嗤笑。
姜佩兮惊悸回头,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人。屋里空空荡荡, 只有她自己。
她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