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的平衡一旦被打破,任何两家彻底撕破脸,对于自己家,对于整个世家都会带来极为深重的灾难。
只需要这一眼,他们便立刻确定,当下首要的事情是避免纷争升级。
“子辕,松手。我们去找大夫,你的手需要包扎。”
“阿娜莎,这是个误会,姜妹妹有她的苦衷。”王柏走向对面的妻子。
双方硝烟暂缓,周朔松开手,阿娜莎收回了鞭子。
姜佩兮连忙把周朔的手拉回来,她拿帕子盖住那血肉模糊的手心,忍下对血腥气的恶心,拉着周朔的手要回屋找大夫。
阿娜莎看着远去的人,不由挑眉,她双手抱胸,“他很敏锐。”
“这样的反应速度……”王柏看向远去的身影,眸中闪着寒光,“司簿只是个文职,他却有这样的身手。”
“姜妹妹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他们看起来完全不相配。”阿娜莎询问身边的丈夫。
王柏沉思良久,找了个词:“时运不济。”
“你们不是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吗?光看身份,他们怎么会配到一起呢?姜妹妹先前说,是她母亲和姐姐的安排,就为了夫家的钱。”
“确实如此,但也不全然。”
“具体说说?”
王柏想了想,决定给她全部理一遍:“姜妹妹是姑母幼女,自幼深得姑母偏爱。姑母与宛城关系不睦,父亲一度想让姜妹妹嫁进宛城,以此修复与姑母的关系。”
“啊……还能这样?”阿娜莎有些震惊,“然后怎么没成功呢?”
“原因有三。其一,父亲本想让二弟娶姜妹妹,但后来我和桓郡君的婚约告吹,二弟就娶桓郡君了。其二,姑母极度厌恶宛城,根本不让姜妹妹与王氏接触。”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阳翟的裴主君中意姜妹妹。”
阿娜莎愣了好一会,在脑海里反复检索,确认阳翟裴主君是什么样的人,满是不可思议,“就阳翟那个臭脸,他还会中意人?”
“就是那个臭脸。”王柏笑了笑,“裴主君胥武十八年及冠,往后几年却没有向任何一家提亲的意思,也没有谁不开眼去说媒,你猜为什么?”
“他脸太臭,脾气太差,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肯定没人愿意嫁给他啊。”
王柏被妻子的话逗得笑开,“但看在阳翟富贵与权势的份上,很多女郎都是心动的,尤其裴主君还有一副好皮相。没人说媒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裴主君在等姜妹妹及笄。”
阿娜莎忽而问道:“他们差多少岁?”
“七岁,怎么了?”
阿娜莎难掩震惊:“他们自小相识的吗?”
“是的。”
“天啊。就算臭脸十七岁情窦初开,那他是对着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发情啊。”
阿娜莎想想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难忍恶心,“这是什么变态?你们就默认这种变态的事情发生?尤其是你,她不是你妹妹吗?你就这样看着?”
王柏被这话说得一愣,他下意识辩解:“也不能这样算,早些年裴主君对姜妹妹也都是兄妹之情。这些默认,也是他及冠后才出现的。”
阿娜莎戳破他话里的漏洞,撕开他试图维持体面的虚伪:“对着十三岁的小姑娘发情就合理了吗,就能被默认了吗?而且,兄妹之情能转成男女之爱吗?”
“要是这都能转,莫非你们世家还有乱丨伦的癖好?”
她冷冷看了一眼王柏,下了最后的评价:“你们真恶心。”
王柏苦笑,他将手背到身后,肩垮了下来:“是啊,这就是我们。”
“幸好姜妹妹没嫁给臭脸,比起变态,好歹现在这个还是正常人。”阿娜莎看向他,脸上挂着嫌弃,“所以姜妹妹是怎么逃出变态的魔掌的?”
王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阿娜莎气得脑壳疼,“你是怎么当哥哥的?变态靠近妹妹,你不阻拦,反而默认这一切发生。妹妹身上发生了什么,你也一问三不知。”
王柏有些无辜,他眼巴巴看着妻子,声音微弱:“那段时间我不在世家,我去了草原。”
阿娜莎瞪他,对这样不负责的哥哥深深唾弃,她大步离开,只留下一句:
“都是狡辩!”
*
大夫在给周朔处理伤口,白纱布染上红色被丢弃在一旁,攒出一推。
周朔神情淡漠,静静看着大夫给他上药,再缠上纱布,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手。
处理完后,大夫起身关照道:“每日要换药,司簿什么时候方便?我来给您换。”
姜佩兮接下话,“只要换药,重新缠纱布就行了吗?”
大夫欠身:“是。”
“你把药留我这吧,我给他换。”
周朔对自己的身体极不负责,他总会因为忙于周氏的事务,耽误吃饭,忘记上药。
这种事在上辈子已经发生太多次,姜佩兮摸准了他的性子,没人压着,他就不会把换药当回事。
周朔抬头看她,愣了一瞬,紧接着满是局促:“怎么好劳烦郡君?”
“给我吧。”姜佩兮让阿商跟大夫去拿药,随后看向周朔,“这伤因我而起。”
她倒了杯清水,递到周朔手边,“晚膳后过来,我给你换。”
“嗯。”
“在匪盗那,阿娜莎帮了我很多,若不是她,我根本逃不出来。”
话一开口,周朔就知道姜郡君的意思,他摩挲着杯子,“可她袭击你,那一鞭如果打到你身上,你会怎么样?”
姜佩兮有些茫然,她的目光落到周朔被包扎好的左手上,他刚才流了很多血,手心血肉模糊。
若是那一鞭落到自己身上,只是想象,姜佩兮便觉得后背发疼。
“你的手是不是很疼?”
周朔愣了愣,回过神连忙道:“没。”
“怎么会不疼呢。都伤成那样……”她的手心还攥着那张带血的帕子,指间蹭的也都是红色。
她喃喃自语,“这里连止疼药也没有,要不我写信让阿青送些过来呢?”
“用不着那么麻烦,大夫给的药能镇痛。”
她看向周朔,眼中是不安与茫然:“真的吗?”
周朔颔首。
可姜佩兮仍旧不安:“你下次别替我挡了,我不想欠你什么。”
就像上辈子他无数次将她护在身后,挡住危险。
他握住剑刃,血淅淅沥沥顺着指缝、顺着剑身滴落。他的手心被割得很深,但他却紧紧握着,不让长剑靠近她。
哪怕那时候,她背叛的证据已布呈公堂。
“好,我知道了。”他这么回答了她。
姜佩兮看向他,他似乎什么都能答应她,他似乎永远不会拒绝她,除非她的要求有损建兴的利益。
她握紧手心的帕子,试探着求情:“阿娜莎的事,一定要闹到宛城去吗?”
“是。”
“其实她这样是有原因的……”姜佩兮想要解释,但又觉得牵强,她话说了一半没能说下去。
“因为你隐瞒了身份?仅仅因为这个,便要对你刀剑相向吗?”
他的话里是不解,夹着明显的不满,“宛城需要给你一个交代。”
“可是……”姜佩兮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该找寻什么借口,“可是我后面会离开世家,现在为这点事闹到宛城,得罪王郡公,对我并没有好处。”
话出口后,姜佩兮觉得自己这理由蹩脚,她和周朔都和离了,后面她怎么样关人家什么事。
她凭什么要求周朔为她,忍下王氏的冒犯呢?
他们之间沉默下来。良久,周朔看向她,黑沉沉的眸子难辨情绪。
“是我思虑不周。”
姜佩兮听出他话里的松动,身体不自觉前倾,眸中染上欣喜:“你不为难阿娜莎了?”
“嗯。”周朔将杯子放回桌上,“我会和王郡公说,她只需和你道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他站起身,“姜郡君去新宜后,我会安排人去驻守。郡君有任何麻烦,都可以和我说,我虽身份低微,但能帮的一定帮。”
“不用……”她下意识拒绝。
“就当是为了孩子。”周朔打断她的推拒。
姜佩兮没能再说出婉拒的话,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她看着他向自己行礼,随后退身离去,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也将慢慢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第29章 番外二
姜妹妹和裴岫的婚事, 早就被江陵与阳翟两家的长辈默认了。
只待他们两人适龄,就会婚嫁。
王柏的确不知道裴岫为什么突然放手,也想不通, 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裴岫那性子,明明是得不到也要毁了的。
阳翟和江陵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突然两边变卦,婚事没了, 但一切的结盟仍在继续。
两家像是闹翻了, 但又在方方面面进行紧密地合作。
这中间发生的事, 格外得扑朔迷离。或许会很有趣, 但王柏完全错过了这个时间段,他不在世家。
从阳翟回去后不久,他就奉父命出去办事,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需要他亲自跑一趟,宛城的叛徒逃往了边关。
宛城对叛徒的容忍度很低,绝不会有原谅一说, 最多允许他们自己选死法。
此次的叛徒, 是王柏的族叔,他们本是一家人, 但他得奉父命杀了他。
处理完血亲的鲜血后,王柏看向边关外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