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丰州相似,宋州过年值班也是一样,双岗制,春节放假七天,实行双岗制,每天市委这边一名领导加市府那边一名领导,联合值班,这个时候,一般说来本地干部就要多牺牲一些休息时间了,事实上虽然名义上是从大年初一开始放假,但是年三十下午,基本上没事儿的就可以各自归家准备年夜饭了。
市委这边只有曹振海、沈君怀是宋州本地人,当然也要把陈庆福、郁波和谭伟峰算进来,那就有五个,不过陈庆福要算在市政府那边,但是郁波和谭伟峰虽然平时主要工作在经开区和苏谯,但是在大节假日值班却要列入市委这边排班。
市委这边曹振海、沈君怀、郁波、谭伟峰,市府那边陈庆福、黄鑫林、霍廷江、纪晓岚,正好四对四,从三十开始到正月初七,一人两天。
陆为民不太习惯于那种利用春节嘘寒问暖的形式,这既耽误干部们的休息时间,也容易个人以一种作秀的感觉,但有些形式你却不能不走,所以陆为民更主张既然要走那也就提前一些,年三十上午之前一切搞定,年三十下午,如果大家没有事情的,就可以考虑去干别的事情了。
陆为民也想早走,但是做为市委书记他可以给其他人放这半天假,自己却不能给自己开绿灯,那似乎就有点儿心思不纯的感觉了。
“文秀,你走吧,让德生送你一趟,这大半年了,你在宋州呆着也没怎么回家,也不容易。”陆为民走到走廊里看了一眼还在伏案疾书的吕文秀,走到门口道。
“没事儿,陆书记,我不回丰州了,今年的年我就在宋州过,我的弟弟妹妹也直接到宋州来,淮山那边直系亲属都没有了,弟妹都还在读书,回去也都没啥意思,我就给他们说直接到宋州这边来,说实话,宋州这边还热闹一些呢。”吕文秀抬起头来笑着回答:“这边过年的东西也买好了,我还打算带弟弟和妹妹们到西塔和泽口去遛遛,听说泽口的湿地非常美丽,这几年春节去观鸟游览的人越来越多了。”
“哦?不回去过年了?”陆为民有些讶然,但想想也是,本来吕文秀父母早亡,继母前几年也去世了,这两个弟弟妹妹还和他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却一直负担着弟弟妹妹的读大学,田卫东也正是看中了他的至诚至孝才推荐给自己当秘书,实事求是的说,吕文秀比不上顾子铭的灵性和悟性,但是却胜在勤勉肯学,善于总结归纳,而且做事稳重谨慎,这是陆为民也最欣赏的。
“嗯。”吕文秀很肯定的点点头,“如果时间充裕,我也就顶多抽一天回一趟淮山,去见关系要好的同学和朋友,如果他们愿意来宋州,我这半天都省了。”
“文秀,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了?”陆为民本来是最不喜欢过问别人的私生活了,因为自己的私生活就是一团糟,他甚至可以肯定,吕文秀也多多少少知晓自己的一些私生活问题。
史德生和吕文秀作为自己身畔跟得最紧,这么些年要想完全避开这二人是不可能的,但这两人陆为民都比较放心,崔文秀年龄比自己也就小三四岁,三十出头了,还不考虑个人问题,说不过去。
而且据他所知,想要为他牵红线的人也不少,曹振海和常岚都有这个意思,而且也和自己说过,女方条件也都不差,一个是团市委的一名刚毕业不久的北大的毕业生,父母都是昌北医学院的高知,另外一个是市人民银行办公室的,毕业于沪上财大,家庭条件也非常好,独女,父亲是92年下海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一个从事海产品批发经营的私营企业主,母亲在昌江公安专科学校负责后勤工作,家资不敢说上亿,但是据说两三千万肯定是有的,宋州最早拥有别墅和买大奔轿车的一批人。
“陆书记,我正在考虑。”吕文秀在陆为民面前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那种介绍的……”
“喜欢邂逅,偶遇,一见钟情?”陆为民含笑问道:“你年龄不小了,还这么喜欢浪漫?”
吕文秀脸色微红,“陆书记,没说三十岁就不能追求浪漫了吧?”
陆为民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和吕文秀因为在年龄上相差几岁,反而比他和顾子铭之间更放得开,“是没说不能,但是我觉得这好像和你平时的性格有些不搭调,嗯,工作上的作风和你现在和我说的这些,简直没法搁在一个人身上啊。”
“保持年轻的心态,才能有更充沛的精力,这不是您经常说的么?”吕文秀也很享受这种私下和老板之间的斗嘴,这在其他领导和秘书之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最初他也有些不适应,但是他感觉得到老板是真希望在私下能有这样一种氛围,似乎对老板本人来说也是一种放松,后来他也逐渐琢磨出来,毕竟老板虽然贵为市委书记,但是和其他领导不同,其他领导都基本上是四十五岁以上的中年人,在性格上已经趋于定型,承受和解决压力的方式和老板这种年龄的人也不同,而老板还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尤其是在每天充斥着各种繁重的工作和心理压力之后,也想寻找一个释放压力和卸下包袱放松自己的机会,这恰恰是自己这个在年龄层次和他差不多的秘书的机会。
“保持年轻心态就是以这种追求浪漫的方式么?”陆为民笑着顿了一顿,“嗯,听说市工行新来的那位胡行长和你是熟人,但我感觉她和你的熟悉程度超过了一般普通同事关系,你和她之间有故事?”
吕文秀知道老板迟早要问到这个问题,自己三十一岁了,作为市委书记的秘书,本身就很引人瞩目,而自己这个年龄却没有结婚,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无论是在丰州还是在宋州,好像感情生活都是空白,自然就会有人好奇,这种情况下老板不可能不关注关心。
“我和胡艺君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恋人关系,甚至也曾谈婚论嫁过。”吕文秀在陆为民面前没有掩饰什么,“不过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和她都是淮山老乡,而且同级,我在淮山一中,她在淮山中学,并不认识,后来一起考上大学,我在昌江师范大学读书,她在昌江财经学院读书,后来一个老乡会上认识,就这么处上了,大学毕业后我们一起分回了淮山,我在一家乡镇中学教书,她在县工行……”
吕文秀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多少感情波动,但是陆为民却很清楚,越是这种平淡背后,往往就是一段刻骨铭心且以悲剧收尾的爱情故事。
“96年她调到丰州地区工行,我当时一无所知,不过后来才知道,她有一个大学同学一直在追求她,还没有毕业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但是那会儿两情缱绻,根本没往那边想,还觉得有人追自己的女朋友那也说明自己女朋友魅力大,嗯,当时也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了,或者说对感情的理解还没有成熟吧。”吕文秀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嘲弄之色,“因为我在乡镇上教书,艺君在县里,他的那个大学同学分到了丰州人行,他父亲就是当时丰州人行的行长,98年调到省人行,现在大概已经退下来了吧,他那个同学仍然一直追求她,后来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艺君调到了丰州地区工行,然后98年他们结了婚,后来两个人都调到省里去了。”
“你们再没有联系?”陆为民发现自己骨子里似乎也有八卦情结,尤其是对自己这个心态一直有些老气横秋但是骨子里似乎又有些单纯浪漫的秘书感情生活颇感兴趣。
“艺君调到丰州之后我就没有和她联系了,后来她曾经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也曾经找人想把我调到丰州地区行署,但我没有答应。”吕文秀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我虽然可以放下这段感情,但是若是要让人觉得我是以放弃这段感情作为交易代价换来调到地区,我真心接受不了,哪怕两者之间并无直接关系,但做人和其他动物不同,哪怕这是矫情,我觉得也该矫情一回,不是么?”
“无关矫情,事关尊严。”陆为民盯着吕文秀慢慢的道:“耐得住寂寞,才能酿得出陈酿。”
第二章 私生活
吕文秀笑了笑,“老板,我没有那么孤傲清高,一个普通教师能调到地区行署,那是一步登天,我当然想,但若是这种方式来谋求,我只是觉得人活得下作了一些,有点儿出卖自己感情的感觉,所以当田县长把我推荐给您当秘书时,我一样是心潮起伏,兴奋的彻夜难眠,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没有半点儿谦虚推辞,还深怕这事儿给黄了。”
陆为民听得吕文秀这么形容他自己,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就喜欢吕文秀这份实诚,“文秀,也别妄自菲薄,都说做官先做事,做事先做人,你现在还不算官,嗯,秘书一处副处长,职级算是了,但是从工作性质上来说你还不算,不过日后你迟早会走出这一步,为官者德为上,我们国家传统主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排在第一,也就是说要加强自身道德品行修养的提升,这是为官者日后在面临种种诱惑考验时的唯一依仗,卫东不是一个轻易推荐人的人,他能推荐你,说明他信任你,我信任他的选择,事实也证明我和他的选择都没有错,你干得不错。”
吕文秀心中也是一阵热流滚荡,陆为民一句“干得不错”顶得上千言万语的夸赞,有这一句话,辛苦一年也值得了。
“你个人问题,我不干涉,但是你要考虑,你现在是秘书一处的副处长,也是我的秘书,而且三十出头,按照我们国家的传统习俗,三十而立,这个立就是指成家立业,事业和家庭都应该要考虑了,你这个特定位置也有很多人都很关注,所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你自己斟酌,但你也不要理解为我这是要求你必须马上要解决这个问题,但作为你的领导或者说你的兄长,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因为一段感情的失败就带着灰色的镜片看一切,更不能把自己的感情尘封起来,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陆为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敲打着吕文秀的心壁,尤其是那句“或者说你的兄长”更是让他全身都禁不住颤抖,有哪个领导能够以这样一种口吻,而且说到这份儿上,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刻吕文秀真的体会到了古代封建社会中那些臣子们向主子们效忠时的感觉。
“老板,我明白。”吕文秀低声道。
“嗯,明白未必理解,理解未必接受,我懂。”陆为民也有些唏嘘,感情这东西的确不一样,不是你想要有就有,也不是你想要割舍就能割舍,唯有靠时间开磨蚀,但吕文秀却似乎陷在里边太深了,但愿他能遇上一个能带他走出来的有缘人。
……
从宋州回昌州的路上,陆为民接了好几个电话。
但电话里都不方便说,所以陆为民都是草草说了几句就挂了。
虽然车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史德生一个人,而史德生应该算是陆为民目前最信得过的人了。
说来也奇怪,史德生和陆为民之间好像并没有过多的私人接触,这么几年史德生就是给陆为民当司机,而唯一谈得上有些瓜葛的也就是史德生妻子那边当初要代理补精益髓液时陆为民的举手之劳了,但是这么些年来陆为民却一直很信任史德生,这纯粹就是一种直觉。
史德生很尽职尽责,而却话语也不多,但有时候也能说上一两句精辟之言,让陆为民耳目一新。
陆为民没有那种要让司机或者秘书去了解民情的习惯,在他看来这其实是一种对下边干部极度不信任的表现,他也承认现在下边干部经常欺上瞒下,尤其是报喜不报忧的情况很常见,但是这更多的是通过一些较为隐晦而不是那么直接的方式反馈上来,比如在程度上会有所选择,或者在方式上有些侧重,又或者出了问题更多的将客观困难,有了成绩突出主观努力,为上者对于这些情况要善于甄别罢了。
史德生很得陆为民信任,但是再信任有些东西也需要避讳。
第一个电话是隋立媛打来的。
在陆为民印象中,这好像是隋立媛生了孩子之后主动给自己打的第二个电话。
她告诉陆为民她回昌州了。
隋立媛已经非常低调而又克制了,这半年来基本上没给自己打电话,每一次都是陆为民主动打给她,只不过有时候在电话里多温存几句,这让陆为民也很感动。
但是再低调克制,她也毕竟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为人母的女人,尤其是在这半年里孤独的留守在香港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个人还要带着孩子,虽然有人照顾,但是这种内心的孤寂痛苦是其他人难以理解想象的,陆为民能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