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为民接到关恒电话时,吕腾已经到了他的办公室,把情况向他作了汇报。
陆为民震惊之余,却没有乱阵脚,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还真不好说什么,地区国土部门到阜头开展专项整治行动,带队的是地区国土局副局长兼纪委书记邱代来。
“老邱是去年初从纪委调到地区国土局担任纪委书记的,今年年初担任副局长兼纪委书记……”吕腾开始也没当回事儿,但是关恒在话语里很明确的提出来这种现象有点儿不正常,尤其是跟随国土部门不仅仅是国土纪检部门,还有地区纪委的人,这一下子就让吕腾警觉起来。
他立即给地区国土局局长齐葆汝打了电话,齐葆汝证实了这一情况,是地区国土局开展的专项整治调查行动,同时在阜头和大垣展开,但是都属于常规性的整治行动,这是省里布置的,而且省国土资源厅还派有一个专门的督导小组到地区国土局指导工作。
“来者不善啊。”陆为民沉吟道。
国土部门到阜头开展专项行动,照理说不算个啥,但是陆为民却意识到这没有那么简单,上级部门到下级部门这样动作不是这样的,不打招呼不走过场这很正常,甚至突然袭击都有过,但那是为了工作,像今天的情形明显是有点儿对人不对事了,他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阴谋味儿。
听得陆为民嘴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吕腾脸色也有些难看,国土部门是他在分管,但是齐葆汝是省国土资源厅下来的局长,甚至连关系都没有转到地区来,本身就有点儿桀骜不驯,邱代来是从地区纪委到国土局的,他不是很熟悉,今天这情形显然有点儿失控的感觉,而陆为民这一句来者不善让他脸上也是火辣辣的。
来者不善,这是针对谁来的?但不管针对谁来,起码是把他这个分管国土的副专员给摆了一道,彻彻底底给自己上了一回眼药,虽然明面上的功夫做得很足,理由也很充分,中规中矩,但是县委书记的电话都打到自己这里来了,这味道还不够?
“专员,齐葆汝这个家伙吃错了药,还是邱代来变成了愣头青?我看……”吕腾话没有说完,陆为民摇摇头,“都不是,人家是有备而来,有为而来,你不说省国土资源厅有督导组到丰州了么?有尚方宝剑呢。”
陆为民花了几分钟把思路梳理了一遍,确定了几个问题,第一,无论是国土部门也好,还是纪委也好,应该不是针对阜头县。
开玩笑呢,阜头现在是丰州地区经济发动机,从今年的势头就可以看得出来,是奔着明后年要进全省十强县去的,张天豪这个地委书记可是眼巴巴的望着,这个时候要来针对阜头,那就是要在张天豪背上插刀了,齐葆汝虽然桀骜孤傲,但是并非不通世事,周培军资格在老,但是他还不至于敢和地委书记对着干,专门去打张天豪的脸,那是要付出代价的,甭管你是省里下来的局长,还是老资格纪委书记,不讲政治不讲大局,那么也许明天你就没有资格讲政治讲大局了。
第二,这不单单是针对国土那点儿事情,纪委尾随其后这里边味道太重了,齐葆汝在电话里给吕腾的解释是纪委也接到了相关方面的举报,所以联系了国土部门,时间正好,所以就干脆搞了联合行动,这是在哄小孩子呢,什么时候纪委也要靠你国土纪检部门来办事儿了?谋定而后动这才是纪委的规定动作,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出刀?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接招
想通了这两点,陆为民就可以彻底排除张天豪在其中发难的可能性,虽然他一直不相信张天豪会在这个时候搞事,撤地建市前夕,谁搞事谁就是蠢人,张天豪不可能做这种没脑子的事情,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搞事,那是给他自己过意不去,没张天豪的干系,陆为民心里就要笃定得多。
这里边毫无疑问周培军是在向自己发难了,搞冯西辉不是目的,而是要扫自己的面子,塌自己的台。
对于冯西辉陆为民心里还是有些底气的,除了之前那几年离了婚后冯西辉在感情方面不那么检点外,在经济上冯西辉是过得了关的,否则陆为民绝不会把冯西辉一步提到这个位置上,明知道这是一个风口浪尖,如果在经济上都过不了关,那就纯粹是给自己找难堪了,所以陆为民对这一点并不在意。
陆为民对冯西辉有信心,但是并不代表就能容忍这种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这马上就是撤地建市,情况是摆在面前的,如果这个时候纪委要找冯西辉,哪怕只是问个话,那都是一件影响极其恶劣的事情,候任区长居然被纪委给弄去问话了,撤地建市就是市区两级人代会,弄不好冯西辉连选落的可能性都有。
不管你有没有事情,这个时候被纪委调查,就算没有结果,那也是存疑了,这也会让人大代表心里觉得不自在,就算是选举上成功选上,估计也难以实现高票当选,尤其是冯西辉还不是丰州市这边人,以前也从未离开过阜头的情况下,丰州市这边的人大代表对冯西辉并不了解,更容易受到外界因素影响。
吕腾见陆为民脸色阴沉,只是在思考什么,但情绪上还算稳定,并没有暴怒,心里稍微踏实一些。
这件事情之后不管结果如何,都必须要对国土局进行人事调整,齐葆汝仗着是省国土资源厅下来的,本来在丰州城市规划建设用地上就和地区这边磕磕绊绊,还是吕腾找了省国土资源厅那边的关系才算是勉强把关系理顺,心里早就不自在了,今天又来这么一出,如果再不有所动作,只怕就真的要成招呼不住的独立王国了。
“专员,那现在我们……”
“不急,国土部门和纪委要查阜头,就让他们查,有问题那也是工作上的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只要不是个人问题,我相信都能说得清楚。”陆为民沉下心来,慢慢道。
他倒不是担心阜头那边,在他看来,那边不过是一个虚晃一枪的造势罢了,做不了什么,他是担心纪委会直接对冯西辉采取动作,哪怕就是只把冯西辉带去问那么两三个小时话,这风声一传出去,影响就造出去了,他甚至可以肯定,周培军和乔晓阳大概也就是想要这个效果,他不相信周培军和乔晓阳会不清楚自己敢挺冯西辉上位,在这上边就没有把握。
等到吕腾离开他的办公室,陆为民才给冯西辉打了一个电话,问冯西辉在哪里。
冯西辉说自己还在柘口镇上,正准备回城,陆为民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情,冯西辉说他接到了地区国土局这边电话,说要找他了解一下土地使用方面的情况,估计是不是伏龙区的土地规划上的事情,所以正在往回赶,马上就到城区了。
陆为民犹豫了一下,才让冯西辉暂时不要回城,其他没有多说。
冯西辉立即就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但是陆为民没有说,他也就不好深问,只说了一声明白了。
陆为民明知道这样做不是太妥当,但是他还是这样做了。作为纪委要找的对象,自己这样传递一个信息显然有点儿像是通风报信一般,但是纪委并没有给自己通报,陆为民也是根据自己的判断推断出来,什么地区国土局要找他了解情况,不过是一个借口,这个时候纪委如果要把冯西辉给拦住,哪怕就是那么一会儿时间,就能在丰州卷起天大的波澜,他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的发生。
……
周培军在走进张天豪办公室时,就已经想了好几套说辞,但是他没想到一套说辞都没有用上张天豪就给了他迎头一棍:“老周,撤地建市之前,我不想看到出什么幺蛾子,国土部门搞专项行动可以,纪委没有必要搅合在一起,如果纪委真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要动哪个干部,按照程序来!”
一句话把周培军噎得差点没缓过气来,看着张天豪暗沉沉的脸色,周培军知道这已经是张天豪情绪极度不好的表现了。
虽然知道张天豪有火气,但是周培军也不是被吓大的,只是他没想打张天豪获知消息这么快,而且根本就没有给自己汇报解释的机会。
“张书记,我正是为这件事情来向你汇报。”周培军淡淡的道。
张天豪心里的确有火,关恒的电话打完,吕腾的电话就来了,陆为民虽然没有打电话来,但是可以肯定也是满肚子火气,本来这段时间临近撤地建市了,事情就多,不顺心的各种杂事儿也不少,就有些疲惫烦躁,这个时候周培军这里老小子却给你来这么一手,怎么能不让他上火?
作为地委书记,地委班子里那点龃龉他很清楚,陆为民和周培军不太对路,这不是什么秘密,以前也没有听说这二人有什么嫌隙,也不知道这两个月就变得有些格格不入了,尤其是在城市建设规划方案上周培军的态度就很明显了,但那都还停留在工作上的不同意见,尚不至于影响到其他,所以他也就没太在意,没想到这一次周培军居然会有这么大一个动作出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张天豪压下内心的火头子,周培军不比其他常委,十年前自己还是丰州市长时,周培军就是地委委员、政法委书记了,要说还算是自己的老领导,再怎么这点面子也是要给的。
“老周,其他我不多说,我只说一条,要讲政治,讲大局。”
张天豪有些阴沉的声音让周培军眉毛也是一掀,“张书记,周某人这么多年来,好像没有做过什么不讲政治不讲大局的事情吧?莫不是纪委按照自身章程开展工作也错了?”
“这么简单?”张天豪也有些上火了,微微提高一个声调:“老周,你我都是老同事了,我是什么性子,你清楚,有什么话可以当面挑明说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撤地建市这么大一件事情,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张书记,纪委有纪委的工作原则,撤地建市和这个不矛盾,如果说因为纪委的开展工作就影响到了撤地建市,我想这说不过去吧?”周培军不甘示弱,“我对您的这个态度有意见,在没有听我工作汇报之前,你就这样遽下结论,我认为不妥!”
张天豪也没想到周培军这么难缠,态度也是如此坚决,这有些出乎他的意外,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周培军,稳住心神,让自己心境平复下来,“好,我听着。”
见张天豪迅即恢复了冷静,周培军反而心中一凛,也稳了稳心神,整理了一下思路,把自己梳理好的情况作了一个汇报。
张天豪的脸色越发阴沉,任凭他周培军舌绽莲花,把个中原委说得头头是道,但是这些东西瞒不过张天豪,这个场面上打滚这么多年,什么东西没见过,周培军这些话也许能蒙住别人,但是对张天豪来说却是无效。
“国土部门开展专项整治行动,按照他们自己程序走就行了,纪委接到举报,什么时候接到举报的?需要调查那些方面的,调查哪些人?纪委心里有没有一个数,你们要查案,恐怕也有一个调查方案吧?可否向我这个地委书记通报一声,你们准备调查哪些干部?我想我这个地委书记对于这一点还是有权力知晓的吧,不至于对我保密吧?”张天豪嘴角的笑容变得冷厉阴狠。
“目前主要还是就一些事实进行核实,还暂时无法确定谁有多大嫌疑,主要还是开展先期的线索核实,涉及到的人也比较多,我们也很谨慎,只是最前期的了解,以谈话形式进行……”周培军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先期调查,核实线索,以谈话形式进行?”张天豪有些恼了,眼睛盯着周培军,语气也变得不太客气起来,“老周,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们纪委就是接到几封举报信,就准备找一些干部来调查核实?这个谈话形式方式进行可否详细介绍给我听一听究竟是一种什么方式?另外我再问一句,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带来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