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也还有两三个陆为民不认识的人,陆为民默默对了对名字,这两人都应该是在自己离开丰州之后这四年才来的地委行署领导,他都不太熟悉。
其中在丰州地委里边资历最老的应该是周培军了,周培军不再是政法委书记,而是担任了纪委书记,不过他一直未能再上一步担任地委副书记,四年过去了,周培军清癯的脸上似乎多了几丝皱纹,不过仍然是精神抖擞,看得陆为民也有些感慨。
握手,寒暄,这个时候张天豪再没有了电话里那份热络亲切,而是很公式化的表示了对陆为民回丰州工作表示欢迎,栾华也不多语,简单的问了问张天豪的安排,下午两点半的地区处级干部会议,正处级以上干部参加。
这也是惯例,如果是地委书记新上任,那么会议一般要开到副处级干部,但如果只是行署专员上任,则是开到正处级干部,但主要领导上任都需要单独召开干部大会,而非主要领导上任,一般说来就要就机会来参加某个会议,通过这种方式来推出。
虽然各地情况不一,但是这几年丰州基本上是遵循了这个规律。
在地区干部会议之前,还有一个小范围的会议,在家的地委和行署领导要见个面,虽然陆为民对于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还是比较熟悉了,毕竟原来身份不一样,现在是以地区主要领导的身份回来,也需要一个符合常例的会议来露面。
魏宜康已经是地委委员、地委秘书长了,而王自荣则成了地委委员、常务副专员,顶替了早已经到地区人大工委工作的焦正喜,同样曹刚也先于宋大成成为了行署副专员,而且在今年春节前担任了地委委员、宣传部长,同时行署副专员尚未卸任。
虽然陆为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见魏宜康和曹刚二人时,他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看见黄文旭和宋大成是令人愉悦的,但是看见魏宜康和曹刚,却很难让人心情好起来,但是想一想魏宜康和曹刚究竟和自己有什么嫌隙过节,似乎也说不上,都是一些工作中很正常的分歧或者说竞争,难道说自己连这点的胸襟都没有了?日后还怎么当这个行署专员?
第二章 表态
陆为民内心固然是五味陈杂,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份滋味只怕并不比陆为民更淡。
除了几个以前和陆为民没有打过交道的外,其他人心里边一样是复杂难言。
昔日的下属,同僚,现在却成了上司上级,相互之间的关系如何来调整,心理上反差需要自我调适,还需要重新来定位建立,这都是一门新学科,得好好琢磨。
地委行署联席会议时间并不长,栾华代表省委宣布了任命,陆为民也作了简短的发言,时间就逼近十二点了,然后就是吃中午饭。
午饭是在地委招待所,地委和行署的招待所现在合二为一,只单设了一个,吃住合一,都设在行署大院背后。
中午饭后栾华要午休一下,大家也就各自散去,只剩下张天豪和陆为民以及祁战歌三人。
张天豪本来也是有午休习惯的,不过今天他没有去休息,而是留下了陆为民、祁战歌两人。
对于丰州地委来说,三个人无疑是一个最核心的群体,更为重要的是三个人之前都是熟人,而且关系都还不错,只不过在时间上前后错过位。
只要三人的关系能够融洽,那么丰州地委行署就可以拧成一股绳。
但要做到这一点却是最难的,三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观点,尤其是张天豪和陆为民,祁战歌更多的是需要充当这两人之间的粘合剂和润滑剂,而祁战歌的这个角色扮演尤为重要。
小包间里只剩下三人,服务员替三人泡了三杯茶上来。
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张天豪似乎是在品味着茶味,又像是在斟酌着言辞。
陆为民也默默地低垂着头,捧着茶杯,像是在思考什么。
小包间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沉寂。
日后就是在一起工作的同僚了,可能会有分歧、冲突和争吵,也会有困扰和烦恼,关键在于怎么来处理好这种复杂的关系。
这种事情对于在场的三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新的挑战。
“为民,感觉怎么样?”良久,张天豪还是用一句最老套的话开了头。
“嗯,很复杂,心情滋味都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估摸着至少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适应过来。”陆为民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都一样,我刚回丰州时也是这样,看到昔日的朋友、同事以及领导,一样是感受颇多,有一个适应过程。”张天豪微微颌首,“可还得面对这个现实,而且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的回味感慨,肩膀上的担子重着呢。”
“我知道。”陆为民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目注对方,“天豪书记,您放心,我来丰州,只有一个想法,在地委的领导下,全力以赴把工作干好,尽我所能团结所有人,各尽所能,让丰州发展起来,让丰州老百姓的生活变得好起来,腰包鼓胀起来,对我们地委行署更满意,我所做的一切都会围绕这几个目标来。”
张天豪和祁战歌都微微动容。
不仅仅是陆为民的口气很大,而且还因为陆为民所说的话也表明了一个态度,他没有其他私心杂念,服从地委领导。
当然这是他的口头之词,现实如何,还要看,但最起码对方表明了一个态度,这也是让人高兴的。
“为民,我们的想法都是一致的,我相信有这个共同目标,我们地委一班人可以做到团结齐心,共谋发展。”张天豪没有回避陆为民的注视,迎着对方的目光坦然道:“我们曾经在一起工作过,你也和战歌在一起工作过,现在我们三个人又重新走到了一起,我觉得这已经不仅仅是缘分这么简单了,而真正使天赐良机!”
陆为民知道张天豪肯定还有下文,静静的等待着。
“你也是当过一地主要领导的人,我也一样,我们都知道党政主要领导的和谐程度基本上决定着一个班子一个群体的战斗力,但我们既然是自然人的个体,而且我们都是成年人,世界观、人生观、发展观都已经基本固定,如果期望在每项工作和每个问题上我们两人的意见都完全一致,那是不现实的,甚至也包括我们地委班子成员,要强求完全一致都不客观也不现实,我认为,也相信,无论日后我们可能在工作中有什么分歧和矛盾,在共同目标一致这个前提之下,在我们曾经结下的工作情谊这个基础之上,我们都可以做到最大限度的求同存异,用党的组织原则来解决问题,你有没有这个信心?”
张天豪的声音低沉有力,目光深邃,颇有感召力,连陆为民都为之心折。
他不知道张天豪这番话究竟是发自内心,还只是一个策略性的试探,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回应,而且是正面的回应。
“天豪书记,我来丰州工作,说内心话,也是有些惶恐的,一方面是因为会面对很多昔日的领导、同事和朋友,感情上的纠葛很多,另一方面我也在考虑,我自己是否真的就具备了扛起一方发展重担的能力。我反思过,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无论你自认为自己眼光有多么高明,观点有多么先进,想法有多么科学,你毕竟只有一个人,你要想有所作为,那么就必须要依靠群体力量,这个群体是什么?具体一点,就是地委,是行署。”陆为民语出至诚,“您刚才说得好,您和我不可能在任何工作和问题上都意见一致,但是我们目标是一致的,我们曾经结下过深厚的工作情谊,在此基础之上,我有信心做到求同存异,做到讲政治顾大局,这一点请您放心!”
张天豪满意的点点头。
最起码陆为民的姿态是正面的,没有回避自己最直接最核心的问题,而使用了一个“讲政治顾大局”来回应自己,这是一个好兆头。
陆为民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人,他也认为陆为民来丰州也是想做一番事业的,他也同样如此,分歧、矛盾甚至冲突都会有,这一点他清楚,陆为民也意识得到,但是关键在于要有一个合理的机制来解决处理。
什么机制?
民主集中制。
如果作为地委书记,在民主集中制原则自己都不能赢得对方,那么就只能说明自己在一项工作或者一些问题上的确是有些失误了,那么就该要反思甚至接受对方的意见,他张天豪如果连这点自信,这点胸襟和魄力都没有,那也就最好别当这个地委书记,自己辞职下台好了。
祁战歌也很高兴,虽然他也清楚这两位的话里都各藏玄机,但是最起码他们的态度是坦诚的,尤其是两人都很客观冷静的谈到了今后工作中可能出现的分歧和矛盾,张天豪提到了要用党的组织原则解决问题,陆为民谈到了要讲政治顾大局,这都是两个人用比较客气谦逊的方式来自我承诺。
用党的组织原则解决问题就是用民主集中制方式来解决问题,这也意味着张天豪不会用轻易用地委书记的身份压人,同样陆为民回应自己会讲政治顾大局,也就暗示自己清楚自己身份,不会轻易挑战规则。
两个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这一番话是外边人是听不出端倪的,只觉得两个人都是一副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架势,听得人热血沸腾,只有祁战歌清楚里边的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