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哪家没有客观原因?都来狮子大张口,市里边怎么办?鑫林,你知道魏市长是给了点儿机动资金,但是能经得起这些虎狼的糟蹋?地主家也没有多少余粮哇。”陆为民最后悠悠的来了一句。
“嘿嘿,陆书记,咱们实话实说,这可不是糟蹋,麓溪和叶河也都是用在正道上,他们也的确有难处。”黄鑫林叹了一口气道。
现在各县区竞争相当激烈,尤其是在童云松和魏行侠这两个人搭成班子之后,已经隐隐流露出要清理门户的架势,魏行侠多次在会议上提到各区县各部门要拿出壮士断臂的勇气,对那些占着位置不拉屎尸位素餐的角色,该下就下,该撤就撤,虽然是说给各区县各部门的领导听,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其实也是说给在座的人听。
童云松每一次开会都是最后发言,而每一次讲话都是言必称增速,经济增速、财政收入增速、吸引外资增速、固定投资增速、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速、农村人均纯收入增速这几个数据,翻来覆去都念叨着这几大增速,对比宋州和省内其他地市,对比市内几个区县,这时候是各区县领导们最为难受的时候,尤其是几个经济发展乏力的区县领导更是如坐针毡,而且还不敢走,如果敢以打电话或者上厕所的方式偷跑,那绝对是回来就要挨尅,下边不少区县领导私下里都给童云松取了一个“增速书记”的绰号,足以说明童云松对经济工作的看重。
这种情况下,各区县无不为自己的经济发展卯足劲儿使尽力,所以出现这种情形也是情理之中。
“鑫林,看来你很同情他们啊?”陆为民瞥了黄鑫林一眼,“那西塔、泽口和梓城来,你打算怎么办?”
“陆书记,这需要根据情况而定,虽然西塔梓城这些县份也很困难,但是这是借款,不是拨款,要偿还的,你拿多了去,大手大脚花了,明年后年你拿什么还?还有,你拿去干什么用?他们合金会欠款规模远不及麓溪和麓城这些区县。”黄鑫林不以为然。
叹了一口气,陆为民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有些人心思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想到这会儿拿回去自己手里边宽裕,至于怎么用,我怕有些人心里根本就没数,糟蹋了也就糟蹋了,反正都是公家的钱,实在不行,拍拍屁股走人,你还能怎么着?”
陆为民这话让黄鑫林哑口无言,这话并非没有道理,这年头也没啥追责机制,只要没有揣私人腰包,用在工作上,怎么用谁还来管?
“算了,鑫林,你把郁波和黄二赖一个一个给我叫过来,我来和他们说。”陆为民揉了揉太阳穴,再度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费神费口水招人厌的活儿。
“先叫谁?”黄鑫林松了一口气,这活儿的确不好干,除了童魏二人,也只有陆为民能干,童魏二人当然不可能,也就只有陆为民来当恶人了。
“先叫黄二赖吧,我倒是要看看这个二赖子能赖到啥程度。”陆为民呲牙咧嘴的哼哼道。
黄桂堂是区县领导中有名的浑人,撒横耍赖都行,但这家伙在叶河颇有威信,尤其是在叶河乡镇这一级干部中威信颇高,他本身就是从村支部书记干起来的,当过乡镇林业员和计生办主任,干过乡镇企业的厂长,从乡长、书记、农业局长一直干到副县长、副书记、县长,是个典型的地头蛇,艾文崖在叶河工作时和他关系一般,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谭伟峰到叶河之后和黄桂堂处得还不错。
第八章 过江猛龙
黄桂堂走进陆为民办公室时有些缩手缩脚,连黄鑫林都有些惊讶于这个家伙的表现。
黄鑫林也是叶河人,虽然两人并不是同乡,但是论辈分却还排的上,在叶河,黄姓是大姓,人才辈出,黄鑫林本来排行金字辈,后来黄鑫林自己把名字从黄金林改成了黄鑫林,金字辈下边就是桂字辈,所以黄桂堂若是要排辈分,还得要喊一声黄鑫林叔。
当然这只是论辈分而已,实际上二人一个是北边的桂塘人,一个事南边的瓦垄人,相距几十里,或许几百年前是一家,但是半点血缘关系都攀不上。两个人没多少交情,顶多也就是日常工作中有些交集。
但黄鑫林对黄桂堂还是有些了解的,这家伙在叶河就是一霸,就是文化水平差了一点,本来只有高中毕业,后来工作需要,读了一个函授大专,不少人劝他再去弄个本科,都被他拒绝了,说只有这水平,大专到顶了,没必要去弄那个虚名,很有点儿性格。
这家伙原来走尚权智和童云松办公室虽然也是规规矩矩,但是却不像现在这样有点缩手缩脚的味道,这让黄鑫林颇为好奇,怎么这家伙在陆为民面前就这么老实了?
“桂堂来了?”
看见陆为民似笑非笑的表情,黄桂堂就有点儿说不出的不自然。
对于陆为民,黄桂堂其实以前没多少交集的时候,即便是陆为民担任常务副市长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后,他也没对这位年轻的常务副市长有多少感觉。
变化出现在华达钢铁项目来宋州之后。
事实上当陆为民牵线华达钢铁来宋州时,艾文崖和黄桂堂是都知道陆为民最初的想法是要让华达钢铁落户叶河的,甚至雷达和何铿等人都私下先行考察过叶河的荻港镇,实地查看了荻港港口码头泊位的建设情况,但是当时荻港基础设施条件相当糟糕。
为此雷达还曾托人给县里边带过话,说荻港应该先行把基础设施建设搞起来,但是这个意见被艾文崖和黄桂堂都毫不犹豫的忽视了。
一个原因是艾文崖和黄桂堂都不太相信宋州会建设一个大型钢铁项目,不太相信宋州有这个能耐拉到这样一个项目来落户。
他们都很清楚要建一个上规模的钢铁项目有多大的难度,投资不说,光是审批那一关就让人望而生畏,尤其是听到是私人资本来投资,他们就更觉得不太可能。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国内还没有哪个大型钢铁项目由私人投资兴建的先例,即便是集体企业似乎也只有沙钢有些名气。
而这个时候居然提出要县里边先拿钱出来搞基础设施建设,这简直就是要命。
这几百上千万砸进去了,万一你不来了,或者审批不过,这县里的钱不是白花了?这荻港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咽喉锁钥,真要砸进去几百上千万而见不到效果,那县里还不得要翻天?
加之艾文崖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要调离叶河,所以就对这事儿更不感兴趣,留待下一任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乎在苏谯方面的凶猛公关下,华达钢铁最终和叶河擦肩而过。
等到现在看到数以亿计的投资落地苏谯钢铁产业园,数十家相关企业立地而起,苏谯去年第四季度经济增速就达到了百分之四十六,而今年第一季度的经济增速更是达到了创纪录的百分之九十八,而且按照现在这种架势,第二季度的经济增速估计也不会低于第一季度,这让黄桂堂内心也是充满了懊悔和怨望。
如果当时自己态度坚决一些,眼光长远一些,也许华达钢铁项目就落户叶河了,荻港现在哪还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只怕荻港的临港工业园区早已经人满为患,哪会像现在这样为了往临港工业园区里边拉两个项目费尽心思,而基础设施建设所需的花费更是让县里捶胸顿足。
黄桂堂真是对自己的短视后悔不已,只是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卖,他也只能隔河看着苏谯那边一片兴盛景象而嗟叹不已。
正因为如此,黄桂堂对于能够把华达钢铁项目拉到宋州来落户的陆为民内心是极为佩服的,他很清楚要搞成这样一个项目吸引投资是最起码的一步,当然这一步也很关键,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这样大一笔投资于钢铁产业,那是需要获得国务院的批准的,在当下的国内政治气候下,可以说可能性近乎于零,但是陆为民做到了。
甭管是用什么方式或者在什么情况下做到的,能做到就太不简单了。
黄桂堂不相信什么是国家考虑宋州遭遇洪灾才会特批这一类观点,这国内遭遇洪灾地方多了去,怎么没见国务院对其他地方特别开口子?这种好事儿落到了宋州,那只能说明这个项目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
不是谁都能把一个项目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做齐的。
像黄桂堂这样从基层干起来的干部,其实是对从上边下来的干部所拥有的资源十分敬畏而又羡慕的,但是有时候他们为了显示他们自己的存在,就不得不用其他方式来表现他们的存在,比如工作上的态度,和在自己职权范围内的强势,黄桂堂就是属于这种人。
但是陆为民却不一样。
陆为民不但有深厚的背景和丰沛的资源,更为难得的是陆为民在丰州那边两个县干过镇党委书记,副书记,县长,书记,每一个位置上都是干得风风火火,这已经不完全是拥有高层资源那么简单了。
黄桂堂是过来人,他也见识过那些自诩在高层有不少资源的角色,但是在面对地方上各种层出不穷的麻烦问题时的束手无策,很多本身有价值的资源也一样根本无从发挥,但是陆为民却成功的扮演了地头蛇和过江猛龙的综合体,而且相当成功,正是这一点让黄桂堂对陆为民十分敬重。
尊重强者一直是作为强者的本能。
黄桂堂觉得自己也算是强者,一个高中生能混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很为此自豪,当然和陆为民这个强者相比,可能还弱了点,但这并不妨碍他向更强者致敬和学习。
“陆书记,我来了,您召唤我,我敢不来?”
“我召唤你?不是你赖在市里边不走么?”陆为民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