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变通之路,或者说打擦边球,把一个大项目分拆为几个,然后通过不间断的连续性项目投资,来完成一个大项目的建设。
上一次陆为民暗示时,尚权智心领神会的接了一句之后就不再提,而童云松也同样是个中高手,半句不提这个项目规模超出了省里审批的规格,似乎完全不知道这里边的审批程序。
“唔,所以市里边准打擦边球?”郭跃斌同样清楚下边的门道,像炼钢这样的项目没有几个是真正按照程序走了的,一个项目都可以辩称最初的投资没有超标,只是在陆续不断的扩大再生产过程中逐渐积累而来的。
“可能吧。拓达方面对这里边的门道也很清楚,冀省那边和这边差不多,甚至犹有过之,只要省市支持,里边虽然有风险,但是值得一冒,大不了就由几个垫背的来扛一扛黑锅吧。”陆为民语气里有些飘忽。
郭跃斌没有再说,不确定的话,他从来不说,往好里想,这样一个大项目说带动整个宋州经济起飞也不为过,省里也不会看不到,纵然是中央认为这个项目未批先建,也不过就是事后打打板子,木已成舟,自然也处理不到什么程度上去,这一点郭跃斌也认可。
“而且拓达要启动这个钢铁项目,也不是初期的几个亿就能做起来的,一个像模像样的钢铁项目从前到后,整个产业链构建,没有几十个亿做不下来,我那两个朋友身家虽然也算厚实,但是要拿出几十个亿也不现实,何况搞起来历来都是起步资金自筹,后续资金通过银行贷款等融资方式来实现,所以金融机构的支持很重要,这里边就还要涉及到从昌江省到宋州市的金融机构支持,而金融机构支持就得要看省市两级对这个项目的政策扶持力度有多大,他们心里才能有底,这里边活计多了去,衔接沟通运作,哪一样都是手艺活儿。”
通过和雷达、何铿他们的沟通,陆为民也初步摸透了雷达他们的想法,那就是一旦这边敲定下来,拓达方面会以最快速度把在冀省那边的拓达钢铁厂搬迁过来,拓达钢铁厂在那边主要是两座炼钢电炉和轧钢设备。
电炉钢是利用废钢进行冶炼,流程短,工艺要求比较低,缺点是对电力供应要求相当高。
宋州是老工业基地,全省配电布置上从八十年代开始一直是处于优先布局,所以在电力供应保障上是有相当优势的,加之近几年来宋州工业整体疲倦,用电量大减,也使得宋州供电局也颇有怨言。
加之新麓山集团的自备电厂也早就炒得沸沸扬扬,宋州供电局虽然没有敢明确反对新麓山集团上自备电厂,但是供电局长张文远也专门找过陆为民,很委婉的表示目前宋州电力供应充裕,认为新麓山集团没有必要再投入巨资上自备电厂,而自备电厂在环保问题上也会给地方上带来不少压力,言外之意也就是希望新麓山集团放弃上自备电厂。
陆为民倒也没有隐瞒,很坦率的把市委市府的考虑打算告诉了张文远,特别是市里四大厂交给新麓山集团给新麓山集团带来的经营压力,希望张文远能够从宋州大局出发给予理解,不要设置障碍,后来张文远也表示了理解,也让陆为民对这位宋州供电局长颇有好感。
当也只限于理解,张文远对宋州这种甩开宋州市供电局上自备电厂项目的做法很是警惕,尤其是陆为民表现出来的勃勃野心更让张文远警惕,若是宋州今后不断上大项目或者进行企业整合重组,都以上自备电厂来减轻成本运营压力,那宋州供电局一帮人不是只能去喝西北风?所以宋州供电局也在向昌江省供电局的报告中要求上层要加强对上马自备电厂限制和审批,充分发挥地方电网的调配功能,为地方经济发展服好务。
就目前来说宋州的电力供应还算是相当充裕的,尤其是在宋州整体工业发展形势不佳的情况下,电力供应有较大富裕,即便是拓达钢铁的两座电炉搬迁过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随着拓达电炉搬迁过来投入使用以及紧接着更为关键的高炉开建,加上后期附属的轧钢项目跟进,或许在电力供应上仍然不会有缺口,但是对在成本上,用电就会成为一个巨大制约因素。
当然就目前的钢材价格来说,电力成本还影响不到项目的盈利,但是作为企业都渴望更高的利润,雷达和何铿都提出了需要考虑自备电厂,这也让陆为民颇为头疼,新麓山集团的自备电厂项目尚未正式批复下来,这又要上另外一个自备电厂,这肯定不会获得批准,但是雷达和何铿的担心也并非没有理由,钢铁项目用电量很大,成本是一回事,更为要紧的是电力保障,一旦宋州工业这一块进入发展快车道,那么用电量也会迅速攀升,现在也许大家觉得电力供应还有富余,没准两三年后就会出现电力短缺的现象,而那个时候电力出现短缺,对于刚刚进入生产效益期的拓达钢铁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所以雷达和何铿都提出要考虑建自备电厂。
不能不说雷达和何铿的眼光还是相当锐利的,当前国内供电相对宽裕,但是陆为民有印象,前世中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国内电力紧张的现象就逐渐现象,在2002年以后开始进入巅峰,2003、2004这两年的缺电现象更是普遍,春夏秋冬四季,似乎除了秋季略好,春夏冬三季都缺电。
冀省地处煤炭主产地,所以在地方电网电力保障有力,供应上一直不缺,但是昌江这边情况不一样,地方电网以水、火力兼顾,因为对水力发电倚重较大,在冬春季两季用电时极易受到水电枯水期影响,这对像钢铁项目来说就是一个必须值得重视的因素,像昌钢是央属企业,省网用电重点保障单位,但拓达钢铁本身在出身上就矮人一头,到那时候你想要求得电力优先保障很难,雷达和何铿都不愿意脖子被别人捏在手里,所以在这方面也有很强的愿望。
但是拓达钢铁也要上自备电厂无疑是一个很难的,而且上一个十万千瓦的火电机组投资也至少三亿元以上,一个三十万千瓦机组起码在十亿以上,对于拓达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所以如何来平衡新麓山集团、拓达钢铁以宋州市委市政府这之间的关系,也是一个相当考纲的活儿。
第一百三十章 对抗
看陆为民似乎突然想什么事情想得走神,郭跃斌也没有打扰对方,仔细观察了一下陆为民的面容。
刮得并不干净的胡须碴子有些参差不齐,尤其是在鼻下和颌下有些微微发青,眼圈也有点儿发乌,连带着连眼眶子看上去也都有点内凹下去了,如果换了平常,郭跃斌倒要怀疑这小子这几晚上又跑哪里去风流快活去了,不过这几天郭跃斌知道陆为民这是忙得不可开交,拓达这边,新麓山集团那边,两头跑,还得要看顾着市委这边人事调整方案马上就要成形,精力体力都消耗不小。
陆为民的私生活复杂郭跃斌也有些觉察,并不那么单纯,但是陆为民现在还没有结婚,这婚前私生活,只要不是去破坏别人家的家庭,倒也说不上个啥。
头发倒也还梳理得精神,短发总是比长发看上去更清新精神,略略内收的脸颊让陆为民看上去成熟不少,有时候郭跃斌都在想,陆家人似乎个个都是妖孽,陆志华和陆为民不说了,连陆拥军也是清华毕业,分到国企都混到一官半职了,就敢辞职出去闯荡,现在回来搞起了那么大一个汽车配件生产厂,也不知道这陆家人都是些什么样的怪胎。
陆为民走神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很快就回过神来,他和郭跃斌关系现在不一般,倒也不需要道歉,只是笑了笑。
“行了,为民,我看你这几天也忙得够呛,早点休息吧。”郭跃斌起身准备离开。
“斌哥,省纪委来人,不是又有啥事儿吧?”陆为民随口问道。
“事儿肯定有,省里知道市里近期会有人事调整,省纪委过来交换一些情况,春节前一天,庞永兵被正式双规了。”郭跃斌语气不变,“他那边也交代出来一些事情,和我们这边有些牵连,另外徐忠志也交代了一些问题,都是一些副处级干部,问题不大。”
陆为民叹了一口气,他也估计到了这一点,徐忠志被双规之后就杳无音讯,陆为民绝不相信徐忠志是那种一口气把什么都给扛了的硬骨头,之所以一直没有动静,估计也是省纪委把心思盯在更高层面的问题上,但是现在市里边这一轮人事调整也向省委组织部和省纪委报备了,省纪委自然就要把有些情况通报给市里边,免得出现已经被列入查处对象的角色还要进入考察对象了。
现在庞永兵也进去了,估计也会牵扯出一些人来,但正如郭跃斌所说,问题都不会太大,都是一些副处级干部,但是在省里边看来问题不大的,对于宋州市委来说也不小了,一个副处级干部往往就牵扯到无数人的前程变化。
“你向尚书记汇报没有?”陆为民问道。
“已经汇报过了。”郭跃斌看了陆为民一眼,“是不是尚书记找你谈话,听取你的意见了?”
“嗯,或许是组织部的干部人选中又有变化吧。”陆为民也没有隐瞒,“看来徐忠志和庞永兵留下的黑洞还得一直要拖累咱们宋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问题不大,也就是几个副处级干部而已。”郭跃斌摇摇头,“我估计尚书记大概也有思想准备,所以我向他汇报时,他也没有太大意外,下午我们市纪委已经处理了四个,两个正在审查,两个已经把自己的问题交待清楚了,就是买官。”
郭跃斌没有说名字,陆为民也就懒得问,“买官的目的何在?怎么能把买官的钱捞回来?这都是个问题,行贿受贿照理说同罪,但好像现在咱们司法部门在处理行贿者的力度上很弱,甚至不少就是给个党纪政纪处分了事儿,我觉得这不合适,即便是不能追究其法律责任,最起码要彻底断绝这些买官者的政治前途,先把他们打回原形,然后把他们列入永不提拔的黑名单,只有这样才能震慑这一类行为。”
“有些东西在界定上有难度,比如送两条烟或者两瓶酒,或者一些土特产,尤其是在逢年过节等一些特殊时段时,很难界定其行为的性质,但是纯粹以现金针对特殊目的者,自然不在其列。不少干部辛苦几十年才走到这个位置,一刷子打下去再无出头之日,真是觉得可惜了。”
郭跃斌摇摇头,别说纪检部门,就是检察院法院在认定某些事实时也一样觉得头疼,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国家地方治理也在从人治向法治迈步的艰难跋涉过程中,有些东西你还真难以区分界定。
“这就该是你们头疼的事儿了,但我还是那个观点,为了当官而当官的,本身其出发点就有问题,如果再夹杂有金钱交易,那这个人绝对不能提拔,即便是原来提拔了,也要果断打回原形,无论其交易数额是多少。”陆为民也知道这是个难事儿,“不防微杜渐,那就会酿成大祸,再说一句难听一点的话,体制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上进的干部,多少人鼓瞪着眼看着呢,拿下一个,震慑一片,也算是为大多数人着想,如果违法违纪代价太小,那只会起到纵容作用。”
郭跃斌走了,走之前也有意无意提到了市纪委将会有两个干部在这一轮调整中下去任职,均为提拔担任副处级干部,其中一个可能要担任主城区的区委副书记。
陆为民心中也微动,看来尚权智对郭跃斌的笼络也是不惜血本了,纪委干部下去提一级任职,按照惯例一般就是担任常委、纪委书记,但是这一次调整居然给了郭跃斌一个担任主城区的区委副书记的优厚位置,不能不说这是一个相当明显的笼络。
也许自己今晚该更把有些事情提得更明确一些?陆为民托着腮不无后悔的想道,但随即摇了摇头。
过犹不及,尚权智的城府太深,很难揣摩他的底线,郭跃斌身份不同,他所求不多,也不指望在市里边一直待下去,所以可以放肆一些,但是自己不一样,自己和尚权智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互相需要,得把握好分寸。
一味提拔自己属意的干部未必是好事,在工作中去发现和收揽值得一用的人才是本事,而且自己在宋州的时日太短,尤其是前期更多的心思都还只能放在市这一级的工作上,走区县时间并不多,下一步在这几个项目的安排运作基本走上正轨之后,陆为民也打算沉下心来好好走一走几个区县。
……
陈昌俊从尚权智办公室出来时的脸都快阴沉得出水了,带着愤懑回到办公室,部里边的人都感觉到了老板心里的极度不悦,都知趣的闪到了一边。
金玉堂踏进陈昌俊的办公室也就感受到了阴冷的气氛,他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模样,把已经修缮整理多次的方案递给对方,“部长,这是最新……”
“还需要调整。”陈昌俊摇摇头,把胸中闷气压了下去,“王苍万,搁一搁。”
“搁一搁?”金玉堂微感吃惊,把王苍万推荐为沙州区委书记是陈昌俊和他研究过的,魏行侠明确反对,估计很难过得了尚书记那一关,但是他们也早就商量好了退路,也就是退而求其次,实际上也是他们的主要目的是让王苍万到遂安担任县委书记,但陈昌俊嘴里所说的搁一搁,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唔,尚书记认为王苍万不适合……”陈昌俊有些艰难的从嘴里突出几个字,这一刻他对尚权智也有些不满了。
“不适合担任遂安县委书记?那到叶河……”金玉堂试探性地问道。到叶河是最后一步,难道连这个目标都无法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