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昌州市郊之后,情况变得更加明显,大都市郊区区域城乡一体化的趋势十分突出,不少富裕农民依靠城市发展需要,发展诸如大棚菜蔬种植、养殖业和花卉种植的多种经营,生活条件日益提高,昔日在城里人眼中不屑一顾的乡下人,现在俨然成为令人艳羡的对象。
尤其是对于那些失去了工资收入的城市下岗职工来说,既没有土地,又没有其他生活来源,相比之下农民至少还有一亩三分地,尤其是城郊有一亩三分地,只要肯下苦力,手脚勤快,种种蔬菜,打打零工,粮食蔬菜自家有出产,生活格外滋润。
“为民,昌州和宋州都是老工业城市,虽然在规模上宋州和昌州还有差距,但是至少在八十年代中期,两地人均GDP差距不算很大,但是现在看一看,昌州的人均GDP已经是宋州的两倍半了,至于说总量就更不用说了,昌州96年GDP已经突破了300亿,而宋州刚刚超过90亿,这之间的差距更是千里之遥。”
魏行侠跟着邵泾川时间不短,而邵泾川却是担任昌江分管经济工作的副书记多年,所以对昌江各地市经济发展情况并不陌生,对比昌江昔日两大经济重镇,两座城市经济增速都在下滑,但是宋州是一落千丈,而昌州这是稳中有降,加上本来昌州作为副省级城市和省会城市的特殊地位,也使得昌州对宋州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差距也越来越大。
“魏书记是不是看到这一路上两地的民居变化?”陆为民点点头问道。
“嗯,从民居建筑的差异就能管中窥豹,略见一斑,昌州的农业经济条件并不比宋州强,但是随着昌州城市发展,辐射力日益扩大,所以受益于城市经济带动,昌州城郊经济发展也在提速,这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昌州国企这一块不景气带来的影响,但是我们宋州却因为国企不振,财政孱弱,导致城市建设投入乏力,虽然新成立了麓溪区,但是看一看三年过去了,这个所谓的麓溪区有什么变化,除了沙洲划过去的那一点儿外,麓城县划过来那一片有什么变化?就连宋城和沙洲的城郊地区都基本上维持着几年前的情形,这样的城市发展谈何带动郊区和农村的经济发展?”
魏行侠感触颇深,目光也变得格外深沉,“为民,我是越来越觉得你肩上的担子够重啊,这不单单是国企改革那么简单,甚至我觉得就算是国企改革这一关你能过得了,但是要实现宋州经济的振兴,我觉得仍然是任重道远。”
陆为民知道这大概也是魏行侠的由衷感言,也有些感动,“行侠书记,我不瞒您,我也认为单单把希望寄托在国企改革上是不切实际的,时移世易,社会在变化,时代在进步,十五大已经很明确的提出非公有制经济将是社会主义经济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实也就是看到了这一趋势,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将会呈现出一种并驾齐驱的局面,甚至在一段时间内非公有制经济将会成为发展的主流。宋州的情况比较特殊,国有经济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确立了一些产业基础,但是这一块发展遇到了瓶颈,我们一方面要通过改革来解决这一块产业发展的瓶颈问题,另一方面也要寻找新的出路。”
“你所谓的出路就是发展非公有制经济?”魏行侠也知道陆为民的意图。
“嗯,我的想法是一方面通过对国有企业的权属进行改革,大力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促成产权的转移来减轻政府对国企这一块的干预力度,力求通过市场来解决国企生存问题;另一方面要大力发展县域经济,培育新的增长点,我们宋州八县三区,还要加上一个经济技术开发区,八县三区中县域经济发展相当滞后,尤其是和昆湖、青溪这些县域经济发展的地市相比,差距更大。”
谈及经济发展上的话题,陆为民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您在青溪呆过一段时间,应该注意到青溪下边五县一市两区,基本上每个县市区都有自己的特色产业,比如永溪的塑胶产业、碧湖区的石化机械产业、泰和县的小家电制造,都已经形成了一定气候,青溪论城市建设发展远不及宋州,但是它却依托县域经济的蓬勃生机,使得它一跃成为全省经济第三的强市。”
“而昆湖在这一点上做得更好,昆湖不但县域经济发展很快,而且昆湖市还着重打造了昆湖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仅仅是今年一到十月,昆湖经济技术开发区引入项目二十二个,引入外资1.09亿美元、港币8800万,引入内资6.5亿元,仅仅是昆湖经济技术开发区今年的招商引资额度就相当于我们宋州去年全年招商引资的十倍有余!”
昆湖经济技术开发区是全省首屈一指的地级市经济技术开发区,虽然在规格上不能和昌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相比,但是其招商引资力度和取得的成绩丝毫不逊于昌州经济技术开发区,这也给昌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省内其他城市的经济技术开发区更是无法和昆湖经济技术开发区相提并论。
宋州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准确的说和丰州那边差不多,一直没有寻找到合适定位,当然很大程度也还是因为宋州更多的精力和资源都已经花到了国有企业以及宋城和沙洲两个主城区这边了,实在抽不出多少精力来考虑经开区的发展,所以也才会有尚权智把古敬恩踢到经开区去担任书记,反正当时宋州市委市府也没有精力来考虑经开区的发展,就让古敬恩这个软硬不吃不阴不阳的家伙去坐这张冷板凳。
但是现在孙承利过来了,尚权智把他摆在经开区党工委书记位置上,恐怕也是要有意让孙承利来主抓经开区的发展了。
“我的想法是,宋州国企要改制,可以考虑吸引外来资本进入,进行股份制改造,国有资本在国企中股份可以不定,绝对控股也好,相对控股也好,当小股东也好,甚至彻底退出也好,只要哪一样有利于发展,就采取那一种方式。”陆为民见魏行侠听得很认真,也不留话,“除了国企,乡镇企业都要考虑采取产权改革,我了解了一下我们宋州下边各县区的乡镇企业也都还有一些基础,但是乡镇企业发展起来了,但是我们的乡镇一级政府的负债却不轻,尤其是合金会出现窟窿也比比皆是,我觉得要利用这个契机加以解决……”
第十九章 家的感觉
一直到魏行侠下车,两个人都觉得有些意犹未尽,魏行侠插话不多,但是却是一个相当合格的听客,而插话时总能敏锐的捕捉到陆为民的一些新观念新想法,提出一些关键性问题,也让陆为民很有点搔到痒处不吐不快的感觉。
比如陆为民提出要通过省里向国务院证券委和证监会争取二到三个企业上市指标,用以对宋州国企的改造,魏行侠就问了这种把握有多大,是否符合政策;又比如陆为民又谈到通过省交通厅争取交通部支持,对宋州港区进行全面改造,将宋州建成昌江全省最大的内河航运码头,实现江海对接,同时在合适时候接手军方已经暂时废弃未用的垆头军用机场进行改造,改建成民用机场或者军民两用机场,将宋州打造昌江水陆空联运枢纽的想法,魏行侠也极为震惊,问道接收垆头军用机场是否符合法理,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这一路谈话又把二人关系拉近不少,虽然之前陆为民和魏行侠私交一直不错,但那是建立在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情况下,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了,尚权智和陈昌俊、沈子烈、曹振海,童云松和魏行侠、孙承利,市委里边的两大派系隐约成形,陆为民和郭跃斌暂时还属于中间派,杨永贵和焦达坤则属于不定项。
虽然这两大派系之间现在还看不出有什么不睦的迹象,但是可以预料这两大派系必然会在今后的工作中因为这样那样的看法观点的不一致而出现矛盾,而矛盾会不会激化,会不会演变成为影响到宋州发展的情形,就要看这双方之间的政治智慧和忍耐度了。
陆为民无意卷入这之间的角力博弈,虽然现在还看不到有这方面的迹象,不过他也知道要想避免这种冲突不太可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级党委政府都难免会遇上这种事情,关键是看看能不能合理的控制这种冲突矛盾,能不能让这种斗争不影响到发展大计,这是最重要的。
他希望尚权智和童云松、魏行侠他们能够冷静理智的分析对待这个情况,求同存异,意识到现在的宋州还不是坐以论道的时候,而是需要携手共渡难关。
回到御景南苑已经是七点半过了,他和魏行侠是五点过一点从宋州出发,一百二十多公里,只跑了一小时二十分钟,车速基本上都保持在一百上下,只是进了昌州城就没那么顺了,在进二环线之后车速就慢下来,红灯多,车流量大,城内就足足跑了半个小时才把魏行侠送到省委宿舍,然后再回御景南苑。
十一月的昌州天黑得比较早了,再加上天气不太好,到昌州时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了,六点过天已经黑了下来。
陆为民回到御景南苑时,天已经黑透了,不过看到一楼的灯光隔着窗帘依然亮着,陆为民心中也是一暖,这一瞬间,陆为民甚至第一次觉得这里居然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萧劲风已经不在这里住了,另外在距离这里不远的龙湖湾买了房。
那里属于昌州最早的别墅区,而陆志华也在那里买了一套,原本是想把爸妈一起接过去住,但是爸妈暂时还不想搬离195厂宿舍区,所以虽然装修完毕,但是暂时还只有陆志华一个人住在那里,当然有时候陆爱国回昌州也住那里。
陆为民估摸着萧劲风之所以要搬离御景南苑还是觉得住在这里不太方便,对自己和他本人都不太方便,他现在和朱杏儿恋奸情热,不是夫妻胜似夫妻,若是自己有事儿没事儿一回来就去叨扰他,时间上又没个定数,估计也的确有心理障碍了。
到昌州时,陆为民给饭票姐虞莱打了个电话,虞莱半天没接,陆为民又给岳霜婷打了电话,陆为民也替岳霜婷买了一部手机,主要是方便联系。
虽然在昌州市政府里普通工作人员用手机的还不是很多,但是也不是没有,所以岳霜婷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接受了。
接到陆为民的电话岳霜婷惊喜万分,不过不凑巧的是,她与同事一道正在加班,估计会很晚,而且她爸她妈也在家,所以在电话里也很体贴的说今晚不要等她,自个儿安排。
在电话里岳霜婷又有些忸怩的提起她爸她妈又有些想到海南那边去住一段时间。
她爸她妈是五月份才从三亚回来,在这边呆了五个月,似乎都有些不太适应这边的生活了,尤其是她妈,一点也不想在昌州这边的环境里呆下去,尤其是怕见到以前的熟人,加上海南那边气候又好,没事儿就到海边散步,做做日光浴,她妈甚至还爱上了游泳,所以很有点此间乐不思蜀的感觉。
陆为民当然知道岳霜婷话语里的意思,三亚那边的别墅门钥匙虽然岳霜婷在她爸她妈回来之后就还给了他,但他却一直没有还给陆志华,他甚至很理直气壮的告诉陆志华这套别墅他接管了,陆志华到没在意,只是问他和岳霜婷究竟算是什么关系,陆为民也不好作答。
当听到陆为民说她爸她妈可以在三亚那边一直住,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这幢别墅就当送给他送给霜婷的礼物时,岳霜婷在电话里似乎有点儿哽咽了,后来甚至低泣起来,弄得陆为民只能好一阵安慰。
岳霜婷说自己不值得他这样,问陆为民是不是愿意这样对她一辈子,陆为民倒也不好回答,只说千值万值,一套别墅不算什么,只要老人家身心健康就好,只要霜婷心情愉快就好,让电话那边的岳霜婷又是一阵情焰高炽,恨不能立时飞到陆为民怀中,让陆为民好生爱怜一番。
岳霜婷是知道她不可能和自己有什么将来,事实上她大概也从没有想过会可以光明正大和自己在一起,这个年代因腐败而受刑的官员子女如果在和官员扯上关系,那对于那个官员的杀伤力可想而知,正因为如此岳霜婷才一直有一种不安全感。
她觉得陆为民随时都可能丢下她,而她又觉得自己对陆为民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除了拖累,正是这种自卑混合自傲的矛盾交织心态让岳霜婷在单位上表现得冷若冰霜,除了和自己在一起时,几个想要追求她的男孩子都碰了一鼻子灰,单位上的同事也都以为岳霜婷是因为受了她母亲事情的打击而变得自我封闭起来,倒也能理解。
打开门就感受到一阵热流扑面而来,好像是开了空调了,陆为民略感诧异,今年的昌州似乎冷得有些早,才十一月中旬,最低温度已经到了几度了,尤其是一下雨,气温就更低,有些怕冷的人甚至早不早就开始使用空调了。
看到甄婕正在客厅里吹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羊绒衫时,陆为民才反应过来甄婕应该是刚洗了澡出来。
“啊”了一声,甄婕似乎有些害羞,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羊绒衫,下边更是只穿了一条丝绒睡裤,赶紧放下手中的电吹风,“为民回来了?”
“嗯,城里边堵车,从进城到回家,送了一个同事,就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啊,不一样。”陆为民笑着道。
“那你不是还没有吃东西?”甄婕关心地问道。
“嗯,还没吃,没事儿,待会儿我就出门随便对付一点。”陆为民随口道。
“要不,我替你做一碗煎蛋面对付一下?”甄婕脸色微红,抚弄了一下还有些湿润的头发,“别嫌味道不好就行了。”
“呵呵,哪有叫花子还嫌稀饭馊的道理?”陆为民笑了起来:“不急,你把头发吹干再说吧,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