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的钢琴曲舒缓宜人,穹顶上的一束光打下来,让四周显得有些幽暗,但是咖啡桌上的雕花图案更显得精细,两杯咖啡香气弥漫,不过两个人似乎却没有多少品尝的情绪。
“当初谁知道他会当副市长?他是永强他姐的朋友,也不知道他找谁的关系,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麻烦别人吧?本来也没有啥特别密切的关系。”齐蓓蓓搅动一下咖啡,沉静的道:“原来也没有想过红旗路小学竞争会这么激烈,只想调到市里边,进城了,工作生活方便,两口子也就好好过日子,没想到……”
“其实你原来那位也不错……”钱瑞平对齐蓓蓓的前夫也还有些印象,只觉得人长得挺帅,不过没具体接触过。
“难道我还不了解他?”齐蓓蓓目光变得有些飘忽,摇摇头,“我和他之间相互了解还是太肤浅了,结了婚才知道之间的差距,他说我是小市民,满脑子功利,我说他是迂腐,假清高,结果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有时候可以让着我,但是我知道他内心是很不满的,用一句书面语言来说,那就是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有很大的差异。”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钱瑞平咀嚼了一番这句话,看不出这齐蓓蓓也还有点儿水平,能说出这番话来。
“我的追求有错么?教书我知道我自己比不过他们,但是我觉得我和他们比也有我自己的长处,搞文娱活动是我的特长,跑外边儿联系外单位我自认为也还行,为什么我就不能做我自己擅长的事情呢?”齐蓓蓓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倾泻的机会,目光盯着咖啡,一股脑儿的发泄出来,“机会是人自己争取的,条件是自己创造的,我不想这儿窝窝囊囊的呆下去,我的想法就这么简单。”
钱瑞平目光流淌,把身体靠在沙发里,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烟雾从鼻腔中慢慢喷出,让他的面目笼罩在面前,那一刻面目变得模糊起来。
“小齐,这一点我想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人生一辈子短短几十年,你不去拼搏,不去尝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那种沉浸在自我封闭中得过且过的苟安心态,我看不上。我觉得你就像十多年前的我,就是要有这股敢拼敢闯的镜头,能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钱瑞平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下颌,慢吞吞的道:“吃苦拼搏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要善于抓住机遇。”
齐蓓蓓目光微动,看着钱瑞平。
“机遇是什么?我的理解,机遇就是在合适的时候成功展示自我,然后获得贵人的认可,继而擢拔你。”钱瑞平的话浅显易懂,直白而现实,“你既然有陆市长这层渊源,就完全没有必要还指望着红旗路小学这个浅水塘了,市教育局也好,甚至市政府那边,随便哪个单位都比红旗路小学强得多,而且也不需要你再为教书行不行而烦恼。当然,如果你想要留在红旗路小学也没问题,当个校办副主任兼团委书记我看很合适,我只是觉得你有这么好的条件,如果不用好用足,有些可惜了。”
钱瑞平的话让齐蓓蓓心中也是一动。
这话戳到了她内心深处,事实上从得知陆为民是常务副市长时,她就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尤其是看到谭局长在陆为民面前都是亦步亦趋,周明光和钱瑞平在陆为民面前更是噤若寒蝉的模样,她就下意识的觉得,也许这一次变故对自己来说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陆为民和她没啥特别的关系,甚至陆为民对她的印象还不好,但是这都不重要,印象不好比没印象要强得多,怕就怕领导对你根本没印象。
钱瑞平都可以到陆为民这里来求得宽恕,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就像钱瑞平所说,搭上这条线,自己的前途就是一片光明,之前对自己来说还是美好愿望的红旗路小学也许就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池塘了。
……
“怎么了,子铭?”看见丈夫脸色接到电话之后阴晴不定,蔡亚琴有些好奇地问道:“卢区长找你有什么事情么?”
顾子铭坐回到沙发里,双手搓揉了一下脸颊,似乎是在做一个艰难的选择,这让蔡亚琴也有些着慌了,自己丈夫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形,“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卢区长说什么了?”
“没什么。”顾子铭摇摇头,然后仰起头来,注视着天花板,“卢区长告诉我,我的副主任可能要年底来研究,问题不大。”
“那好啊,这是好事儿啊。”蔡亚青舒了一口气,随即喜笑颜开,“那你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还以为出啥大事儿了呢。”
“另外卢区长还告诉了我另外一个消息。”顾子铭低下头,想了一想才道:“陆为民担任了常务副市长,现在还缺一个秘书,他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想让你去给陆为民当秘书?”蔡亚琴一惊,随即又道:“是不是他们有其他合适的副主任人选,才……”
“至于么?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卢区长是那种人么?我跟了他那么多年,知根知底。”顾子铭摇摇头,神色复杂,“下午他就和我谈了,我说我考虑一下,这不,刚才打来电话,说已经有几个候选人在竞争了,如果我再不做决定,陆为民选定之后,我想去都去不了啦。”
“那你自己怎么想?”蔡亚琴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怎么想?我也很矛盾。”顾子铭苦笑了一下,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他当然知道给陆为民当秘书意味着什么,也知道给领导当秘书这是一条终南捷径,像给陆为民这样的常务副市长当秘书,如果不出意外,三四年内弄个正科级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混得好的话,领导有意栽培你,到时候把你放下去提一级,弄个副县长或者县委常委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这要看你跟的领导的发展,但正如卢楠所说,陆为民如此年轻已经是常务副市长,前途不可限量,跟着他绝对前景光明。
“你不想去给陆为民当秘书?”蔡亚琴也是算是体制内家庭出身,自然知道给领导当秘书的好处,如果是换个其他市领导,也许顾子铭早就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可是陆为民,这里边就还真有点儿心理障碍了。
他是甄婕的男朋友,嗯,甄婕和陆为民之间的这种男女关系似乎还不太稳定,也不知道甄婕是怎么再想,这种金龟婿怎么还不牢牢抓稳?
陆为民和甄婕这种关系就让人对于子铭来说,的确有些尴尬和难堪,但是现实就是这样,人比人气死人,人家陆为民现在就是常务副市长了,你不服气不行,想不通也得要想通。
“我不太了解陆为民这个人,给他当秘书,心里有些障碍是一回事,但我想我能克服,习惯了就好,可是陆为民这人怎么样,这么年轻走到这么高的位置,会不会……”
顾子铭也是纠结,木秀于林,会不会风必摧之?
爬得越高,会不会摔得越惨?
谁都知道秘书基本上就是和领导命运紧密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为民一旦栽了筋斗,自己也得一样摔得爬不起来,但自己真要留在宋州区府办当副主任,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
第十二章 秘书,心结
敲门声响起来,两人都楞了一下。
顾子铭和蔡亚琴住的是宋城区政府宿舍,不算大,小两室一厅,八十年代中期的房子,这在宋州市区里边已经算是相当可观的了,除了市级机关和宋城、沙洲两个主城区级机关外,其他这种刚结婚的小两口是根本别想分到房子的,当然这也和顾子铭和蔡亚琴结婚时间比较晚有一定关系。
蔡亚琴去把门打开,却看见自己公公顾天平和自己父亲蔡立好都站在门外边儿,吃了一惊,赶紧把三个人让进来,“爸,怎么你们都来了?快请进来。”
“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么?”蔡立好一步踏了进来,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顾子铭,“你爸给我打了电话一说,我就赶紧说我们一道过来,怎么,子铭还有些想不通这层?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知道为这个秘书得有多少人打破头?”
“是啊,子铭,你爸说得对,这是多好的机会啊,陆市长如日中天,前程不可限量,你跟着他不说前途无限,就算是跟着他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哇。”顾天平也接上话,“眼光放长远一些,不要只盯着区府办这个浅塘子里。”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子铭有些尴尬的解释,“卢区长只是和我说了一下这件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子铭,你爸我和亚琴她爸都是在区里厮混了这么多年的,不管是宋城还是沙洲,这区里的水深着呢,卢区长现在的确很看重你,就算是你年底真的能担任副主任,那又怎么样?区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有几个?四个吧,加上你,就得有五个了,打磨两三年之后还不一定能轮到下乡的机会,就算是下了乡,当个乡镇长,还得熬几年才说能蹦到书记位置上,再几年,才有往局行里钻的机会,这杂七杂八一算,起码也是挨边儿十年时间,那还得要顺顺当当,领导看顾的情况下才行,稍不注意,让你在乡镇里挪个圈儿,十几年就过去了,你今年都三十了,这一混四十几,现在都讲干部年轻化,四十几能不能往副处级以上走,就很难说了。”
顾天平没客气,进来话匣子就刹不住了,一股脑儿劈头盖脸就是浇了下来,“这样的好机会,也是卢区长真心看得起你,才给你提醒,我通过市府办那边熟人问了问,现在搁在市府办那边的人选都有好几个了,除了市府办的一个外,还有两个分别是沙洲区府办一个以及一个市委统战部的小伙子,都是人中之龙,个个背后都有保荐人!也正是因为这几个人背后关系不一般,所以才让段秘书长作难,干脆一个都没有给建议,结果才有现在你的机会!”
“爸,子铭是想做点实事,当秘书……”蔡亚琴见公公怒气难抑,赶紧替自己老公解释。
“你们年轻人懂什么?当秘书就不是做实事了?就这想法就是错误的,我告诉你,当秘书要求高了去,你以为就是会写两篇文章,手脚勤快,脑子机灵会来察言观色那么简单?”
蔡立好没好气的打断女儿的话头:“你要只想在秘书这个职位上混几年,我刚才说那几点你做到了也就够了,你要想在秘书这个职位上学点儿真本事,长点儿真见识,就我说那几点,还远远不够!你以为领导都是那么好当的,你爸自认为在区里文宣系统算是能人了,但走出去一看,你才发现谁都不比你差,谁都不比你笨,你能想到的,人家也能想得到,你能做到的,人家比你做得更好!所以你爸自诩有几把刷子,但是还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在文化局这个副局长位置上坐着。”
“至于子铭,你行不行,能不能比你爸他们强,还得要看你日后自我的打磨锻炼,但是我要告诉你,给领导当秘书,不仅仅是一个近水楼台那么简单的事儿,学着领导怎么处理事情,解决问题,那里边学问大着呢,不要以为别人能做的很简单,你也能行,真正到了真刀真枪轮到你上的时候,你就这里边不一样了,所以这一次机会你绝对不能错过。”
顾子铭和蔡亚琴当然也知道自己父亲肯定是为自己好,而且这般苦口婆心的劝导,肯定有其道理,俗话说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姜是老的辣,他心里本来就有些拿不准,此时顿时就动摇起来。
“爸,陆为民骤登高位,会不会根基不牢,万一出点儿啥事儿,子铭会不会受影响?”蔡亚琴又把顾子铭的另一个顾虑说出来。
顾天平和蔡立好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缓缓道:“坐在家里还有可能地震呢,做事儿哪能没有风险?陆为民虽然年轻,但是走的岗位却不少,既在最基层干过,也给领导当过秘书,在县处级岗位上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下来,我觉得很多人都只看到他年纪轻,但是却没有看到他换了多少个岗位,每一个岗位的表现都可圈可点,如果只是担心这一点,我觉得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