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邵泾川低垂下眼睑,看着眼前地毯,手指也在轻轻的在沙发扶手上敲打着,好像正在思考着汪正熹的话,荣道声看了一眼邵泾川,见对方的神情,本想再多问两句的,也吞了回去,且看对方如何表这个态吧。
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荣道声却已经跑了昌江好几个地市了,宋州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站,他和邵泾川都很清楚,宋州这一仗不容有失,而宋州在很多人心目中,是田海华留下来的一个疤,而他荣道声就是要来补这个疤的。
但荣道声不认同这个观点,宋州的确是昌江省的一个疤,或者说一个坑,但这个疤也好,坑也好,是多方面原因形成的,非一个因素造成。
在荣道声看来,这个因由起码要追溯到十年前,事实上他仔细研究过宋州的各方面数据,宋州的经济发展形势从八十年代末期就开始呈明显的下滑势头,只不过在进入九十年代之后下滑势头更加猛烈罢了。
宋州之所以沦落到当下这种情形,既有国内大气候,也有宋州市委市府班子结构性的问题。
从八十年代末开始,宋州班子就陷入固化,尤其是在梅九龄担任市委书记期间,干部绝大多数从宋州本地提拔,而且大多数都是梅九龄看重欣赏的干部,省委在这一点上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在这一点上荣道声也承认田海华有一定责任,但是这也和当时的一些外界因素有很大关系。
一位宋州籍的老领导当时还在位,而且与梅九龄关系十分密切,也经常给田海华施加影响,1992年梅九龄险些就担任省委常委,如果不是田海华当时在中组部下来考察时提出了不同意见,只怕梅九龄现在可能已经是省委副书记了,这也使得那位宋州籍的老领导对田海华相当不满,也让田海华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
但正因为如此,田海华为了缓和一些关系,在后来的宋州干部的提拔任命上也做了一些让步,导致了当前这种局面。
一切问题都是有其历史原因的,对于这些问题都需要一分为二来看。
在荣道声看来,如果梅九龄当时担任了省委常委,同时又兼任了宋州市委书记,那么宋州现在要面临的问题和麻烦可能会更多,没准儿黄俊青就已经接替梅九龄担任宋州市委书记,而徐忠志、庞永兵之流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那宋州才真的要成为昌江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了。
如果说宋州的战略地位如同大连对于辽省,青岛对于鲁省,似乎略有点儿过了,但是绝对不会亚于大庆对于黑省,唐山对于冀省,柳州对于桂省,洛阳于豫省,甚至有过之,其战略重要性可想而知。
所以,不管宋州现在是疤也好,坑也好,荣道声知道他和邵泾川在这个问题都是别无选择的,都必须要把这个疤也好坑也好彻彻底底的治愈填平,而且要让这一块疤坑变得更加绚丽夺目,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一届昌江省委省政府说起硬话,荣道声也知道在这一点上,只怕邵泾川的这种心态更为强烈。
“看来这个黄俊青还是有些见识的啊,我得承认他的话有一定道理,我们上一届省委省政府对宋州的发展不尽人意是有责任的,就是田书记在这里,我也要这么说。”邵泾川终于抬起目光,叹了一口气,“即便是现在,包括我在内,对宋州的前景都还是持有一些怀疑态度的,宋州的发展之路,究竟该怎么走?尤其是面临国际国内形势都在发生剧烈变化的这个时期,宋州能不能跟上形势变化,追赶上这一波潮流,说实话,我心里也都还有些担心。”
邵泾川的话一下子就把在座几人的心思抓住了。
“前期我到宋州调研,道声省长国庆节前也去了宋州,老高也和我说过他国庆后,也就是近期要到宋州进行调研,这说明我们省委对宋州的定位和发展是重视的,但是重视归重视,关键在于宋州发展道路如何来确定,省委如何看待宋州的发展路径?我心里有一些想法,我估计道声省长去了宋州,也肯定有一些想法,原本我还想等到老高去了宋州回来之后,我们省委专门开一个会研究宋州的问题,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些等不及了。”
“邵书记,我原本打算下个星期一就去宋州,也和权智他们约好了,只是没想到突然出这么一桩事儿。”高晋笑了笑插言。
邵泾川看了一眼高晋,心里也明白这一位也是不甘寂寞的,明显也是要想在宋州这一局里发挥他自己的影响力。
黄俊青若是一退下来,谁来担任市长?就目前来看有两个选择,一是童云松上,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童云松论手腕远不如尚权智,日后能不能驾驭住宋州局面,会不会被尚权智边缘化?
这一点邵泾川有些担心。
如果换其他人,肯定童云松心里有疙瘩,而新换这一位一来需要时间熟悉情况,二来如果童云松对此人有情绪,这样一来,局面就更混沌了。
“唔,如果是这样,那老高可以抓紧时间去调研。我想大家都对宋州目前的情况考虑一下,我希望我们能够拿出一个比较成熟的方案,不仅仅是宋州市委市政府班子的问题,而且要考虑一下宋州下一步乃至今后几年的发展路径问题。怎样既要确保宋州国企改革顺利推进,又要让宋州的经济发展重新步入正轨,重现辉煌,还要做到确保宋州社会大局平稳,避免不稳定事件的发生,这是一个相当考纲的活儿,尚权智经验丰富,论魄力手腕都不缺,但是毕竟他只有一个人,在市长人选问题上,我觉得要慎重,而作为下一步可能要承担经济发展重任的常务副市长人选也要慎重。”
书记碰头会没有确定下来具体方略,但是却确定下来一个基调,那就是今天与会的众人都要就各自分管的工作认真思考,近期要就宋州问题召开常委会进行一次专题研究。
……
“陆为民想当常务副市长?”杨子宁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端起酒杯和高晋碰了一碰,“这位新锐看样子还真是招人爱啊。”
高晋摇摇头,目光闪烁,“你不要小看了陆为民,年龄虽轻,但是气魄不小,说实话,他在宣传部长和政法委书记位置上的表现相当耀眼,花幼兰对陆为民很看重,而花幼兰很有可能要出任常务副省长。”
“啊?”杨子宁吃了一惊,“不是说董昭阳么?”
“可能中央另有考虑,董昭阳可能要离开昌江。”高晋沉吟了一下,“这个消息还不确定,我也是刚知道,还只是有这个可能。”
“那方国纲接任组织部长?”杨子宁来昌江这么久,对昌江的政局已然十分熟悉了,方国纲是邵泾川的铁杆盟友,从副省长进省委常委,担任组织部长,如同前任董昭阳转任常委、组织部长一样。
“唔,差不离吧。”高晋点点头,作为省委书记,一些合理的调整,中央都会认可和支持。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语出惊人
“真没想到花幼兰会有可能出任常务副省长,陶汉走了,照理说应该是董昭阳才对,花幼兰这个人……”常务副省长在经济工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杨子宁对于花幼兰这个地方上成长起来的干部并不熟悉,尤其是这种情况下他一直刻意交好董昭阳,却没有想到董昭阳居然有可能离开昌江。
“中央对女性干部的培养使用日益重视,妇女能顶半边天不再是口头说说,花幼兰担任过市委书记,据说在市委书记任上的表现上佳,对于经济工作并不陌生,又在副省长位置上锻炼过,出任常务副省长也很正常。”
高晋笑了笑,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花幼兰担任常务副省长,这位女性省长性格细密坚韧,和董昭阳的豪放大气是完全两种风格,作为分管经济工作的副书记,他宁肯选择与董昭阳合作。
“唔,这似乎对陆为民想要谋求常务副市长是一个利好消息?”杨子宁皱着眉头道:“但陆为民真要去接宋州这个烂摊子的话,其挑战性可不是一般化的高,要比在丰州那边一穷二白白手起家难多了。”
“没有哪样工作是轻松的,越难的工作往往对挑战者就是一个锻炼磨砺,说实话,我很赞同陆为民去尝试挑战这个职位,这对他的成长有很大益处,不过这要看省委给不给他这个机会。”高晋淡淡的道:“我看老邵似乎也还有其他想法,今儿个被我这拦腰打断,心里还不知道多不舒服呢。”
杨子宁笑了起来,“邵泾川心眼儿也还不至于那么小,作为省委书记,我想他首先需要考虑的是宋州的大局,其他一切都要放在后边,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高晋也认同杨子宁的这个观点,但是就怕邵泾川虽然也持这个观点,但是在认知上未必和其他人一致,或许他就认为他自己的意见是对宋州最有利的。
“对了,你在丰州那边的项目怎么样?”高晋随口问道。
“还行,但也有一些影响,东南亚金融风暴越刮越猛,华侨城那边也受到一些冲击,但是总体来说还过得去,银行这边的贷款尚未收紧,而我们的项目已经显现出了优势,所以大股东们都还是很支持的。”杨子宁这几个月的精力都放在了阜头,“宋大成这人相当务实,干工作没说的,关恒和宋大成配合得也相当默契,你别说,陆为民看人还真有些眼力,我也算是和地方上的干部打交道够多了,但是像宋大成和关恒这样作风踏实眼光却又不短浅的干部还真不多见,那个关恒还是陆为民专门从另外一个县要来的,据说之前很不得重用,但是在阜头这块土地上却能干得十分出色。”
“当一把手就是要善于用人,善于驾驭局面。”高晋点点头,“所以我觉得陆为民在宋州的表现优异和他在丰州那边担任县长县委书记有很大关系,一个没有干过县长县委书记的干部,其政治成熟度和对基层工作的了解度都要大打折扣,这句话是我的一个老领导和我说的,猛将必发于卒伍,宰相必取于州郡,这话缩小一个版本就是这个意思。”
“你对陆为民这么看好?不至于吧?”杨子宁颇感惊讶。
他没想到高晋如此看得起陆为民,高晋的眼界很高的,看人也很准,这一点杨子宁也是有所知晓,来昌江这么久,他很少这么评价人,杨子宁之前也曾经向高晋推介过陆为民,但都没有什么反应,但是这一次高晋居然主动评价陆为民,而且评价如此之高。
“这一段时间我也了解过丰州那边的情况,从数据分析来看,丰州地区的经济增速很大程度是受到阜头和双峰两个县经济增长的拉动,尤其是第三季度丰州原来号称火车头的古庆增速骤降,但是阜头受到的影响却不大,这一对比,高下立判,不能不让人竖大拇指啊。”
高晋并不掩饰自己对陆为民的看好。
来昌江这么久,作为分管经济工作的副书记,主要精力就是放在各地的经济发展上,他仔细分析过丰州经济状况,发现丰州总体情况并不佳,尤其是条件比较好的诸如丰州市和古庆县。
照理说这两个县市应该是承担起丰州经济增长的发动机,但是恰恰相反,丰州市发展时起时落,并不稳定,古庆也是如此,都缺乏核心产业作为支柱。
而双峰和阜头则不一样,这两个县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建立起了一个较为稳定而又明确的主导产业,比如双峰的医药产业以及机械加工和制造业,阜头的电子元器件制造业和旅游文化产业,虽然从总的角度看起来都还处于起步阶段,比较薄弱,但是却略见雏形,而且后劲颇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