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只怕又是在什么人面前夸了口,非要在为民身上显摆一下自己,没想到为民却没给他这份面子,但也让他有个台阶下了。”何铿暗自点头,陆为民这一手做得很漂亮,既没有按照对方的意图办,却也照顾了对方的情绪,这么不冷不热的来了一记敲打,倒是让对方意识到陆为民的性格,棉花包秤砣,软中带硬。
陆为民却默然无语,金晓松和自己毫无瓜葛,要说黄鑫林也不是蠢人,自然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挑衅,金晓松背后还有其他人在挑唆,只是这意图何在到还不好判断,但可以肯定不是善意,也许只是想看看自己的脾性。
袁连美和臧梅两夫妇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金晓松的表现明显有些失礼,陆为民是市领导,金晓松却表现得有些有恃无恐的咄咄逼人,这里边内情袁连美夫妇恐怕也是有些耳闻。
但无论如何金晓松是二人招惹来的,陆为民对金晓松根本不熟,如不是考虑他们美佳集团的因素,恐怕根本不会同意金晓松进来,这事儿却让自己夫妇二人背个不小的黑锅,纵然是陆为民再大度不计较,但是这种阴影还是让袁连美夫妇很不舒服。
“看来这宋州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不太平啊。”康明德笑着说了一句,“不过陆书记,你不最喜欢不清静的地方么?真要风调雨顺一片太平,只怕你又觉得太无聊没意思了。”
陆为民的话让在座的众人都笑了起来,袁连美夫妇以为是康明德说的反话,但康明德和何铿二人却知道陆为民只怕还真的对这种混乱局面很期待呢。
……
“愚蠢之至!”日光灯下的男子脸色阴厉,双手背负,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眉宇间说不出的烦躁,“人家躲都躲不及,你却要凑上去生事儿,你这脑袋里究竟装了一些什么东西?”
被骂得头都不敢抬,高胖男子想要辩驳两句,却又不敢,只得闷闷的坐在沙发里不敢吭声。
“梅九曜他自己不知道去敬酒,要你去?他是市检察院副检察长,没这个资格么?要你去凑热闹?”男子想到这里就想要冒火,“人家把你当枪使,你也不多长个心眼儿?陆为民就和你见过一面,你凭什么去敬酒?敬酒也就罢了,你好得要去定规矩,你算老几?”
“黄哥,梅二哥这么做是啥意思?”高胖男子忍不住问道:“这么做对他有啥好处?”
黄鑫林脸色变幻不定。
事实上他现在已经觉察到一些不对劲儿了,马德明出事儿他之前就知道,马德明以为他可以投入尚权智怀抱来反戈一击,却不知道他离了这个圈子还能活得出头?也不想想在宋城区当区委书记这么多年,留下多少烂事儿,随便给他摆几件,他就得在大牢里蹲到死。
但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尾。
当初黄市长和徐忠志都很笃定毕华胜要出任宣传部长,说上边已经疏通好了,他就有些怀疑。从当初省委断然否决了黄俊青出任市长,他就对很多事情不抱希望了,安德健离开,杨永贵和徐忠志都想要接班,杨永贵未能如愿,而徐忠志接任市委副书记的事儿更是连进入研究大名单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觉得毕华胜想要入常的可能性很渺茫了。
毕华胜一旦出任宣传部长,自己接任副市长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结果却根本没那回事儿,陆为民横空出世,打破了毕华胜的梦想,同时也断了自己的念想。
黄鑫林就知道恐怕有些事情不幸而言中了,省委根本不会再考虑在市里现有班子成员里提拔一个,这也就意味着省委对现有班子根本不再信任,而这也同样意味着,原来班子里边这些人要出问题。
这一点很多人都还意识不到,但是黄鑫林却看得很清楚。
黄鑫林知道陆为民能以不到三十岁之龄出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肯定是有来历的,据说尚权智在陆为民来宋州的问题上也是持坚决支持态度,估计陆为民很快就会融入到尚权智的圈子里去,这也让黄鑫林起了一些心思。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事情,从坐上市财政局副局长时起,他就知道财政局这是一个火山口,稍不留意就会烧得尸骨无存,毕华胜担任市财政局长时正是梅老板一言九鼎的时候,财政上那些见不得天的帐他能不沾尽量不沾,但有些东西你避不了,做得太过,那结果就是你先被踩死,同流合污的事儿有时候也不得不违心去做,但得留后手。
梅九龄没那么简单,这一点黄鑫林很清楚,如果要有事,早该出事了,现在传言梅九龄要担任省人大党组副书记、副主任,这意味着梅老板还要上一步,这让黄鑫林也就有些吃不准了,本来有些微妙的心思现在又不得不收紧起来,还得看一看。
但是梅九曜今晚的这个小动作反而让黄鑫林又觉得有些蹊跷了,梅九曜这么撩拨晓松去做这种蠢事有何意义?是故意要陆为民对自己的观感更糟么?他们在担心什么?想到这里黄鑫林又有些毛骨悚然。
第三十九章 大势将临
脊背后隐隐发凉的黄鑫林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细细琢磨着。
省里确定下来陆为民要到宋州之后那几天自己心思有些散乱,恐怕是被人看出了一些什么来,想到这里黄鑫林心里越发心惊,黄俊青那边还好一点,但是徐忠志却不是省油的灯。
当时贝海薇来为广电大楼工程要钱,自己略微压了压,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在里边?恐怕也有一些。
但这个理由自己与黄市长和徐忠志都解释过,说得过去,财政这边都很拮据了,尚权智要求市财政局这边必须至少要留五百万的应急备用款项,以免遇上紧急情况下的必要开支,这是市委书记亲自当面给自己下的命令,纵然是他黄鑫林再强项也不敢顶这个死命令。
他也知道尚权智要求留这笔钱的意图,市里几个企业现在都陷入困境,出去催债的人一批接一批,但是效果都不佳,可以说贷款无门,催款无路,但是职工的工资怎么办?最起码基本生活费你得要发,否则这么多工人,不仅仅是他们自己,他们还有妻儿老小,都得要生活,你不准备一笔应急款,一旦真要出什么问题,那就要炸营。
堂堂宋州市财政这么大一个盘子,现在账上不过七八百万,黄鑫林知道,只要一开口子,别说这七八百万,就是七八千万,那也得一眨眼消失无踪,现在各个局行部门手里捏着的各种票据手续等着要拨的款项只怕就得有四五千万,至少也还有几千万的外债摆在外边,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接宋州市政府的工程了,即便是最有恃无恐的邱胖子,现在也在喊吃不消了。
广电大楼这个大窟窿市财政已经投入了五千万,到现在还看不到收口的迹象,黄鑫林估计至少还得要投入一千万左右,才能真正让这座十二层的大楼投入使用,在这其中有多少人从中分肥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作为财政局长,他只能忠实的执行市政府领导的指令,一笔一笔的将宝贵的财政资金投入进去。
尚权智和黄俊青之间原来那层笼罩着的薄纱什么时候会被彻底撕破,黄鑫林不知道,但是他清楚,这个时间只怕早已经步入了倒计时,只要省委那边确定要把宋州这层脓疮盖子彻底揭开挤掉脓液,而不是采取捂下去自然阴干的方式,那么这个时刻迟早就会到来,而黄鑫林已经从省委一连串的人事安排上觉察出了一些端倪。
他不知道黄俊青、徐忠志、庞永兵、刘敏知、毕华胜他们看到这一点没有,但是他觉得恐怕这些人也应该有所警觉了才对,尚权智和安德健当时的联手就把纪登云硬生生嵌入了纪委中,而梅九曜在市检察院里被冷落和边缘化的迹象也日益明显,这些难道他们看不见?
黄鑫林并不清楚在陆为民和毕华胜谁出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这个问题上实际上是经过了一番对峙和缠斗的,他只知道省委否决了毕华胜出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的意见,而这也意味着尚权智仍然牢牢的控制着主动权,这非常危险。
金晓松看着自己这位姐夫脸色变幻莫测,时而舒展眉头,时而又愁眉深锁,脸色也是一会儿狰狞,一会儿沮丧,他心里也有些发虚。
虽说当这个副书记不完全是靠姐夫,但是金晓松也知道姐夫是在市里几个主要领导面前发挥了大作用的,只是这市里边高层中的风风雨雨,就算是他也只能窥测个大概,内里复杂的角力博弈却不是他能妄测的了。
他知道今天自己恐怕是犯了大错,但是他却不明白就算是自己得罪了一个新上任的宣传部长,那又有多大的麻烦?难道说就这么一件事情,就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影响么?
黄鑫林也想清楚了,恐怕这边也是有些警觉或者说害怕了,崩溃往往就是从一条战线上最薄弱的环节开始,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固,继续把自己捆绑得更紧一些,哪怕这种方式显得有些拙劣可笑,但也许这是争取时间的一种方式。
但争取时间有用么?黄鑫林觉得自己的心里灰暗得犹如发电厂上空的烟尘笼罩的天空。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的自己该做些什么。
……
陆为民并不知道这么一个微小的细节也会在某些人心中激起这么大的波澜,今晚这顿饭的兴致并没有因为金晓松这个不知趣的家伙来搅局而受到多大影响,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这顿饭陆为民吃得很高兴。
晚饭之后何铿并没有安排其他活动,袁连美夫妇和康明德都先后告辞,只有何铿留了下来,他今晚就住环球。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永远是真理,宋州情况这么差这么乱,归根结底还是经济发展落后了,只不过宋州人更好虚面子,架子脸面还放不下来,你说说争这个昌B的牌照闹得沸沸扬扬,结果反而成了笑柄。”陆为民不无感慨,在何铿面前他也没有多少掩盖,“宋州问题多,千头万绪,要解开不容易,只是局面还没有到最糟的时候,省里有些领导还觉得是不是可以这样再拖一拖,看看有没有什么奇迹发生,是不是不需要用不破不立浴火重生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但是行么?”
何铿微笑起来,“为民,我看你压力很大啊,怎么,换了一个环境就这么恼火?”
“铿哥,不一样,在这里,我现在还只能做些闲事儿,坐观吧,尚书记那边也觉得我不牢靠,这是一方面,另一个问题就是我这个位置也很尴尬,很多事情也就轮不到我去操心,我就是心里再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陆为民不无遗憾又有些不甘的道。
“那就踏踏实实修心养性,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至于其他,就如你自己说的,还没有打最糟糕的时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过于热心,反而会引来各方的反感和不满,等待水到渠成之时吧。”何铿建议道。
话题随后转开,何铿显然对陆为民和他那个所谓朋友对当前东南亚那边的经济形势十分感兴趣,很快就把话题拉到了这个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