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为民面无表情,心里却是在琢磨,乔晓阳这是有点儿和柯建设一唱一和的味道在里边,乔晓阳也就罢了,这柯建设现在跳出来唱这么一出却是为了什么?
宋大成见气氛有些凝重,接上话道:“这一次招商引资的确非常重要,但是大家都知道招商引资从来就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合同签订之后都还有反悔的可能,只有当投资真正落地,才能说得上成了。这一段时间蒲县长和明泉都相当辛苦,但宋州和宜山与我们相比,我们有我们的优势,它们也有它们的强项,谁胜谁负也都正常。”
“大成县长,话不能这么说,宋州和宜山的强项在哪里?无外乎就是它们有市里边的支持,我们也可以争取地区的支持嘛。”柯建设瞥了一眼陆为民,淡淡的道。
“老柯,像这样大一个项目群落,就像你说的,好几千万投资,我们阜头的条件的确不算最好,但是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优势,如大成所说,成不成在两可之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轻言胜利。地区能够在哪些方面给我们支持,资金还是政策?资金,不可能,地区自己都还捉襟见肘,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地区财政给谁以无偿支持;政策?我们有一级政府,能给的政策,我们都能给,地区也不比我们多什么,我们去向地区求援,除了显示我们县委县府在扛重担负责任的能力上有所欠缺外,还能收获什么?我不认为那个书记专员给和投资商说两句,原本不打算在我们阜头投资的台商就能回心转意了,那只能是一种幻想!”
陆为民终于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意了,这个柯建设还真有点儿故意来找茬儿的意思呢,这才多久?有些人的尾巴就要露出来了。
“招商引资,最终还是得依靠自己,依靠我们的软硬件设施,依靠我们有针对性的工作,依靠我们干部的素质作风,这才是根本,我坚信我们前期的工作做得很有成效,一定能够在这次竞争中获得满意的结果。”
柯建设脸色越发冷淡,眼睛似乎有些眯缝起来,动了动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陆书记,那也许是我多虑了。我只是在想,假如我们真的胸有成竹,自信满满,那当然是我多嘴饶舌了,但是如果真的胜负还在未定之数,为什么不可以请地区那边出面协调一下呢?我想不管是哪位领导出面接洽,至少对我们没有坏处不是?若是我们在这样大的事项上不汇报不请示,一旦真的错失机遇,谁来承担这个责任?难道向地区汇报一下,请求一下支持就那么难么?我们的这点虚面子真的就那么重要?”
柯建设的话相当厉害,把事情挑破了,这样重要的事项,县委县府不向地区汇报是不是不合规矩?而一旦导致招商引资失败,县委县府如何向地委行署交待?谁又该来承担这个责任?
会议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谁也未曾想到原本心平气和的常委会陡然间一下子变得如此剑拔弩张,浓浓的火药味清晰可闻,连宋大成都觉得柯建设这话说得并非毫无道理,这么大的事情不向地委汇报,无论如何有些说不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陆为民,从一开始陆为民就封锁了这个消息,至始至终未向地委行署汇报过,开始大家还觉得可能是到有些眉目的时候才向地区汇报,但是到现在陆为民似乎都没有向地区汇报的意思,不能不让他们感到困惑,现在柯建设这么一发难,这个疑问就浮上了众人心头。
第五十六章 你就是阜头老百姓的全民公敌!
陆为民好整以暇的点点头,目光却转向乔晓阳,“晓阳,你的意见呢?”
不动声色间就把乔晓阳推了出去,让乔晓阳站在了整个县委常委会其他常委们这个群体之外,连关恒也不由得暗自赞叹陆为民今非昔比,昔日那个刚进常委什么不都还不太懂的角色现在已经把如何驾驭局面的本事操练得炉火纯青了,让你乔晓阳赞同也好,不赞同也好,大家下意识的都会认为他是和柯建设有备而来的。
乔晓阳心中的憋屈难以言喻,但是此时此刻他也没得选择,陆为民很显然把他和柯建设列为了一条线的人物,柯建设这个王八蛋选择的时机很好,很巧妙的跟随着自己的话题来加以发挥,一下子就把自己推在了锋线上。
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说,抛开其他因素,乔晓阳也一样不认同陆为民的做法,这么大的事情你凭什么不向地委行署报告?你以为这是自己跑下来搭上线的事情你就可以独断专行?要知道这关系到阜头全县的发展大局,岂是你陆为民意气用事的时候?
“陆书记,我觉得老柯的话有一定道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应当向地委行署汇报,无论他们在这个事情中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作为我们县委县府的上级,他们理应知道这个情况,我认为县里应当向地区汇报,否则真的因为我们的一时好恶而影响到招商引资的大好局面,我想对谁来说都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乔晓阳顿了一顿道:“何况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可以向地区汇报的,理由何在?”
陆为民似乎也觉察到好像乔晓阳与柯建设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融洽和睦,但是现在他来不及细想,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我想在座很多人大概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我不愿意把这个情况向地委行署报告,觉得是不是我姓陆的就是好大喜功,一门心思要干出一个名堂来,好让地区大吃一惊,呵呵,我想我虽然有此意,但是也还没有那么不识大局,不明轻重,我为什么不向地委行署汇报,自然有其道理。”
“这不是陆某人有什么私心杂念,而是我们需要考虑更长远一些,我们阜头比起宋州、宜山那边来并没有绝对优势,我个人觉得胜负可能就是五五开多一点儿,我们略占上风,在这场竞争中的确有不小的变数,但是我觉得我们和宋州、宜山之间的竞争可以通过我们前期的工作来拉大我们和它们之间的差距,而且我们也做到了这一点。”陆为民目光炯炯,“前期,大成县长和蒲燕、明泉他们做了相当多的有针对性的准备工作,可能我们不少同志并不清楚,我觉得我们有信心从竞争中脱颖而出,但是如果我们向地委行署汇报了这个情况,哪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呢?”
陆为民扬起目光,环顾四周,似乎在等待着众人的回答。
除了乔晓阳和柯建设,其他常委们都有些迷惑,向地委行署汇报了又能怎么样?他们肯定会支持县里,当然要正如路为民所说,恐怕无法给予太多实质性的支持,主要还得靠县里自己。
而乔晓阳和柯建设嘴角则是浮起一丝哂笑,这算什么解释?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自己的虚荣心在作祟,不愿意让地委行署小觑了你陆为民的能力而已,可是你的虚荣心和面子和县里工作相比就这么重要么?
“那我来告诉大家,可能会发生什么,如果我是李书记或者焦专员,那么我肯定会想,既然阜头在和宋州、宜山的竞争中没有太大把握,的确也是,宋州人家的麓溪区是市区,宜山的宜城区更是主城区,阜头就是一个旮旯县,本身基础条件也不好,之前还有劣迹影响,这种情形下,为什么我们不让丰州地区经开区或者是丰州市来接过这一棒呢?”
陆为民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哑然。
所有人都立即醒悟过来为什么陆为民不愿意向地区汇报的原因,是啊,阜头条件不行,又有劣迹影响在先,那丰州经开区可是上佳的候选地啊,丰州市也一样条件不差,地委行署完全可以进行内部调换嘛,可这一调换,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但是都没阜头什么事儿了,之前辛辛苦苦打拼攻关所做的一切,最终就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我不是地委书记,我也不是行署专员,我只是阜头县委书记,凭什么我们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才走到现在这一步,最后关头却要被别人去摘桃子?我还没有大公无私到那个程度!纵然我们和宋州、宜山的竞争还有变数,但是我坚信我们机会很大,但是一旦地区介入,如果让我们退出,让经开区或者丰州市来参与,我们怎么办?我们是服从,还是抗争?”陆为民语气冷厉,目光如电,扫射着众人,“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我会抗争,不会同意,地委可以免了我这个县委书记,但是只要我还在担任阜头县委书记,那我就不会答应这种损害我们阜头利益的行径!”
“我在这里要重申一条纪律,未经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任何人不得把我们和台商谈判的事宜私自向外泄露,或者以其他名义向地区报告,否则……!”陆为民一字一句的道:“如果出现了这种事情,你可以用各种借口理由来解释,但是我只给你下一个定性,你就是阜头老百姓的全民公敌!你不再适合在阜头工作,最好离开阜头!”
“陆书记说得对!”蒲燕带头拍起巴巴掌以示支持,“谁这么做,那他就是阜头人民的全面公敌!我们现在不需要国际共产主义者,我们作为阜头县委县政府的一员,只需要为阜头百姓负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觉得我们在座的都应该把握好这一点!”
乔晓阳脸色发白,瞥了一眼柯建设,柯建设脸色顿时阴沉得吓人,而且阴沉中更是浮现出一种颓丧的灰白色,陆为民这一手太毒辣了,太阴险了,设下这样一个局,一直未曾表露,就等你这些人跳出来,然后给你来一个一击致命!
乔晓阳知道自己被柯建设拖下了水,虽然他还不知道柯建设怎么会突然向陆为民发难,但是柯建设大概是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拿住了陆为民的短板,但是他也不想一想,陆为民能在短短两三年里就从一个县委常委爬到县委书记位置上,岂是这么简单易与的角色?
乔晓阳觉得自己双峰那边的朋友介绍得很准,陆为民是那种寻常不动声色,但是一旦发作那就再无你回手的余地,而在今天自己就充分领略了陆为民的这一手,只可恨自己当时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脑袋发昏,糊里糊涂就入了局,现在就成了这样狼狈不堪的局面。
如今这个架势,陆为民无疑是要把自己和柯建设比如绝境,县委常委会这场风波相信很快就要传出去,无论这一次招商引资结果如何,自己和柯建设都要承担起脑后有反骨的恶名,不思为阜头谋划,却一门心思去替地区考虑,典型吃家饭拉野屎的角色,越想乔晓阳越懊悔沮丧,自己怎么就会被柯建设这个蠢货拉下水呢?
柯建设内心何尝不是如此,绝望和沮丧充斥着他的内心,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寻找的一个机会竟然是一个早已经设好的局,就等自己入彀,自己虽然巧妙的把乔晓阳拉了进去,但那又如何?看乔晓阳的表情,只怕把自己也是恨入骨髓了,想到这里,柯建设只觉得嘴里一片苦涩。
陆为民没有给他一点机会,他其实并无意挑衅陆为民权威的意图,因为他知道那是自不量力,他只是有些想不通蒲燕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凭什么占据常务副县长的位置,他只想借此机会树立一下自己的威信,但是没想到却遭了如此强烈的反击。
现在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只怕自己和乔晓阳脑门心上都被刻上了叛徒的字迹,柯建设努力振作起精神,自己不能这样被打垮,既然走到这一步,那么自己就没有回头路了。
陆为民口口声声这是为了阜头利益,但是决定在座众人的命运不是你陆为民,包括你陆为民在内的所有人命运一样掌握在地委手中,而你现在丢开地委自行其是的做法,就是在无视地委的领导,这一点无容置辩。
想到这里柯建设心里稍安,这一局自己输了,输得很惨,但是并不代表自己一直会输,戏剧还没有演完,幕布还没有拉上,那就还有变数。
一旦阜头在这场竞争中失手,那么地区的不满肯定就会倾泻到陆为民头上,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要促成这一点,既然已经背负了叛徒的恶名,他柯建设就不在乎坐实这个名声!
第五十七章 县委书记的风范
县委常委会散了。
这应该是陆为民就任阜头县委书记之后火药味最浓的一次常委会,陆为民毫不客气的公开敲打乔晓阳和柯建设,让所有人再度意识到这个二十七岁的县委书记还真是县委书记,并非人们想象的只是一门心思想要来发展经济捞政绩这么简单,他能来当县委书记,那么就说明他就有资格当这个县委书记,地委不是一帮傻子,谁看错了这一点,那就要付出代价。
当然也有人不这么认为。
“说太多自欺欺人的话毫无意义,难道就能掩盖他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的行径?如此重要的工作,假借时机不成熟而不像地委行署汇报,这不是为了贪功而冒险是什么?”柯建设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再怎么掩饰,都无法回避这一点,我相信其他人都能看到这一点。”
柯建设和乔晓阳走在阜河河畔,常委会让两个人都是遭遇了迎头痛击,一下自己将两个人从其他县委常委划开来,让两个人都有了切肤之痛,在其中不觉得,一旦被孤立,那么你会感到异常难受和孤独。
乔晓阳默然不语,柯建设说的没错,陆为民的确是为了贪功冒险,这样重要的工作不向地委行署汇报是说不过去的,无论你有什么理由,地委若然知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阜头能够把这个项目群拿下也就罢了,若是被宋州或者宜山夺走,只怕这件事情便要起轩然大波。
即便是阜头拿下了,只怕地委行署领导心里边也一样不畅然,阜头县委还是丰州地委领导下的一级党委?下级服从上级这个最基本的原则还讲不讲?如果都像这样对上欺瞒,那将国将不国,这是无论哪一级党委政府都无法容忍的。
“老柯,这件事情陆为民的确做得有些过,虽然他打着是为了阜头的利益着想,但是我们都知道我们县里要和宋州、宜山竞争并不占优,虽说这条线是陆为民搭上的,但这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理由,这关乎到全县或者全地区的利益,我觉得我们阜头若真是无法凭一己之力拿下,那么就应当请地区来帮忙协调支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种毫无来由的怀疑地区会牺牲县里的利益太过狭隘,只会导致我们在竞争中处于劣势,这样很不好。”乔晓阳一边思考一边接上话:“在这一点上我们的观点时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