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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算 清算 第52节

书名:清算 作者:猫败 字数:7130

他最后一次听她说出这句话时,她在前面加上了“对不起”三个字。这六个字引发的痛苦之深,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为什么?为什么爱他却不跟他走?为什么?
在海上的时间足够他反刍无数遍他们分别时的情景,每一次她的拒绝都让谭啸龙痛苦万状,但渐渐旳,谭啸龙在痛苦不解中品到了一丝安慰。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她是个聪明又很有主意的女人。她爱他和他娶到她这两件事,已经用光了他的运气。
夜色苍茫的大海中,谭啸龙笑了起来。
在最不可能的时期,楼越迸发出了无穷无尽的创作欲。
除了和律师咨询沟通,和周莹保持联络,应付一些好奇但并不善意的打探电话,处理学校工作,她剩下的时间都扑在笔记本电脑上,脑子里不停涌出新的观点和话题。她无需咬文嚼字慢慢斟酌,而是信手拈来,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她好像脆弱得一触即发,又好像刚强得无坚不摧。她关怀一切女性,理解一切女性,共情一切女人;她回复“小三”的来信,也回复被辜负的妻子的来信,她回复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半是痛苦半是炫耀的已婚男人的来信,也回复抱怨现在女人找对象要求太高的年轻男人的来信。
一个月时间,她在微博发布了五十多篇文章。她的高产能告诉外界和她自己:她没事,她的世界没有毁掉,她在这里好好的,因为她还在写,写得还挺好。越多陌生人和她的观点发生共鸣,她就越不孤单。她想打但不能打的电话也可以暂时搁置。
所有那些希望她过得不好的人,都会被她爆发出的能量惊讶到。她楼越不是一个因为依附男人而跌得很惨的女人。她一直是她自己,她自己就很厉害。她过去还故作姿态,现在她必须不停地说,免得在沉默中被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在段楠重回公众视野的那天,楼越觉得自己以上的想法全是自欺欺人。
段楠回到社交平台的同时,高调宣布:他要做一个筹备了几年的线上精神心理健康咨询平台。
他窃取了她的主意。他当然会对他自己说,这主意又不是她的独创,他依然还是靠自己的影响力,吸纳了许多的知名咨询师第一时间加入团队。资本依然信任他,楼越想,他们信任一个有重大污点的男性胜过绝大多数优秀而守法的女性。所以这个世界实际上是在支持鼓励男性突破底线?胜者为王,笑到最后的人就是赢家。
男人敢于站到亮处,坦然面对昔日的不堪,明知天下皆知其所为,却依然笑对众人,这是怎样的一种自信从容和强大的生命意志?她还可以更坦然一点。她做错了什么?她又没有性侵任何人。无论她丈夫做了什么,她又没有做。无论她有多少不能自洽的地方,她的正义感和她的爱情依然是分别成立的。
楼越在自己荒废已久的朋友圈发了一张十指相扣的照片(她和谭啸龙婚礼照片的局部),搭配照片的文字优美而深情: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即使漫游,每条路也都会带我们归家。 引自赫尔曼·黑塞作品《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我期待我们的重逢,我的爱人啊,也许在这里,也许在路上。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条朋友圈获得了多得惊人的点赞。楼越之前在不同场合加过但从没怎么交流的那些人,比如那些官员太太们,商学院里认识的投资公司老总们,纷纷出现在评论区里。他们越过这段文字表面的诗情画意,直接对她送上诚恳的祝福,他们说:
加油,谭太太,风雨过去见彩虹
楼老师,您是一个坚强非凡的女人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妹妹,你们一定会重逢的!
这些人毫无障碍地读懂了她的信息,楼越意识到,这些有权势的男人,和依附权势的女人,都对于她的处境都心有戚戚,物伤其类。过去几十年,随着生活际遇形成的那些浮皮潦草的人际关系,对她已经失效了,而这些人——因为拥有得太多而害怕有朝一日行差踏错会从天上跌落的人们,才是她天然的盟友。他们把她视为同类,女人因为她努力保持尊严的坚强意志、男人因为她的情深意重而深受感染。
一些人私下找上她,说如果她有任何需要他们帮忙的,他们会尽力帮她。她则克制地说,她为他们的慷慨大义而深深感动,有他们这句话她就知足了。而他们说,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她一定要让他们做点什么。
没过多久,楼越获得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帮助。如,新的工作室场地(闲置不用,无需租金),被推荐来的许多新客户(总爽约不至,钱照付),给雇主干活的同时每周为她上门服务的钟点工(顺便的事),以及省里刑事业务专业委员会主任给代理律师打的招呼(来自京城里扫黑除恶最新风向和指导意见为基准的重要信息)。
我真他妈是个天才。楼越自嘲又得意地想,每次当她为了生存而扮演某种角色,她都大获成功。人们太需要一个演员了,来完成他们心目中的戏剧高潮和自恋的满足,而她总是适时填补了这个角色的空缺。段楠以前暗示她,说她缺少商业经验和自我营销的头脑?
可实际上,她已经是一个成功的经营者了。
占彪的视线停留在楼越的朋友圈里,一动不动看了很久。他在颠簸的警车上断断续续地看那段话,像一个离开童年和梦想很久的成年人,在看一个他完全进入不了的童话一样。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搞这些名堂,让别人看着不笑话吗?得,他本来还想找时机问候她。作为前夫和警察,他多少有一点责任和义务要关怀一下她现在的处境。可他真没想到。她对谭啸龙有那么深刻的爱吗?至于吗?谭啸龙现在已经是个落水狗了。他配吗?
第71章 黑白
谭啸虎刚被看押的时候,表现得十分乐观,神采奕奕,给所有人包括楼越的感觉是:他不会有事的。他和每个警察随时可以聊起来。
成功的企业家有几个不是官司缠身?他只是被调查而已,他手底下上千人,间接有过生意往来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他攀高结贵是为了做点事,有点权钱交易合情合理,难道他是靠搞慈善赚的钱?他是靠赚的钱搞慈善的呀!他问心无愧。他签过的合同办过的事情,难免有点差错。
这都是一时风波,上面想出一出是一处罢了。过去搞那么多次,扫了谁?扫了小鱼小虾,新海难道就水清无鱼了吗?他资助过多少贫困大学生,解决了新海多少人的就业问题。你们就调查吧,多的是为他说话的人。
一个月过去了,对谭啸虎的调查还在进行,但氛围变得奇怪了。除了律师,公安机关已经不允许任何人来探视。
律师给楼越带来了消息。他像一个医生将恶性肿瘤的病例报告揭示给病人家属一样,一条条枯燥的分析,一会儿让她听得云里雾里,一会儿让她掉进了冰窟,一会儿升起希望,一会儿回到原点。
律师说,谭啸虎主动交代了一些不太要命的事情,他们合计这些事情能让警方满意交差,又不至于让谭啸虎牢底坐穿……律师略过了一大堆细节后,最后告诉楼越:“量刑标准在眼下的时刻只是个参考,在扫黑除恶的背景下,法院有很大的决裁自由度。”
这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还是好消息中的坏消息?
“也就是说,一切皆有可能。”律师的脸上没有明显的悲喜,正如习惯了生死的医生一样。 “做好两手准备吧。不管怎么样,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还有孩子呢。”
“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手上还有两套很值钱的房子,出手的话很快。”
律师摇摇头说:“和其它时候不能比,钱现在是影响力最小的因素。你已经有很多人帮你说话,剩下的就看运气了。”
他一直很害怕那些鸟儿的出现,但这次,它们毫无生机地落了一地,这让他很不安。脚下的石基开始松动。泥沙俱下时,他才勉强飞起来了,但这翅膀沉重无比,灌了水泥一样,这是怎么回事?那些泥沙黑压压地从后面滚下来,差点把他淹没。他飞得很艰难。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鸟?他会飞,不是吗?
但是那些鸟儿全死了。黑暗里,之前那些无处不在的探照灯和铁丝网连影子都没有。
如果他就这么死在这里,他希望,至少死在了在铁丝网的外面。但他不应该这么容易接受这个结局,因为,因为……
他感觉自己的心失去了跳动,窒息得痛苦大喊一声:“我的孩子!”
船又一次靠岸了。谭啸龙发现自己大汗淋漓,刚刚从梦里醒来。比梦境更可怕的现实回到意识里:他实际上已经在牢笼里很久了。
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谭啸龙一骨碌爬起来,用力抵住门。“这是到了哪里?”
“路环渔村位于澳门最南端。我们要上岸添点补给,时间有点久。你不要出来也不要动,就当自己是个死人。”
对方刚掏出钥匙要锁门,谭啸龙拦住他说:“我不想当死人了。”
“不行,我老板跟我说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实德号’上,这一路绝不能让你被人发现。你急这一会儿干什么,等邮轮开到公海你就彻底自由了。这里是憋闷了点,但那船上有你一间豪华客房。你付了钱的。”
谭啸龙从地上拿起装满钱的背包,推开了自己的看守者。他爬上甲板,大口地呼吸着腥臭的海水气息。周围深黑的海水让人恶心,但远处城市的灯光绚烂迷人,在那灯光后的更绚烂的灯光里,他曾经在那里和她过得多么快乐啊。也那么短暂。早知如此,他就不走了,和她一直在那里生活下去。
谭啸龙环顾四周后,立即混入了人群,跟着上了岸。
手拿锁链的船员爬上甲板,正想追上去,见状摇头,喊道:“好吧,反正是你自己放弃的,浪费的是你自己的钱。”
海岸边的马路边停靠着五颜六色的小汽车,四四方方像玩具车似的。路环渔村和谭啸龙记忆中的老街有点像,陈旧得让人莫名觉得放松,这里的时间仿佛不会流动。小酒馆的窗户里人影绰绰,伴着音乐跳着舞,还有一股蛋糕店传来的香甜气息。旁边的巷子里到处晾晒着内衣,阳台上有一个人抽着烟,火星一闪一闪的。房子也是小小旧旧的,但外墙都刷着漆。每个窗台上都摆着花盆,小小的窗玻璃后挂着小小的碎花窗帘。
人们认真生活的痕迹,让谭啸龙放松下来。此时此刻在全世界所有的房子里,他只需要一个温暖和安全的房间,他希望走进去,能看见他的家人围坐在一起等他。想到其中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儿,尚未来到人世,尚不知他的存在,他也不知何时能与她相见,谭啸龙不禁潸然泪下。
谭啸龙漫无目的地走着,寻找一个让他想要坐下来的地方。他被一种难以用恐惧概括的力量驱使着一直走着,停不下脚步。他走得很快,但已经没有逃亡的意味。海风吹拂掀起一股淡淡的咸腥味,但是是好闻的。葱茏绿荫掩映下,雾气朦胧,人迹稀少,但不远处有一片亮光冲上天空,地面开始变成碎石子路。他加快了步伐,绕过繁茂的枝叶,看见那是一幢明黄色的小教堂。她应该会喜欢的那种。
楼越被深夜的电话吵醒,一看到手机上出现一个没有显示号码的陌生来电时,强烈的预感和恐惧一起袭来。她抓起电话,用颤抖的声音说:“喂?”
对方没有说话,但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喂?听得见吗?”
呼吸声变得更明显了。
“是你吗?你在哪里?” 楼越下意识喊着:“不,别告诉我。”
“贝丽,” 谭啸龙清了清被海风吹得沙哑的嗓子说:“在意大利语里,这是美丽的意思。我说的对吗?”
“……通过夜总会、茶座、酒店等娱乐场牟取非法经济利益达人民币千万余元,用于支持该组织的日常运营活动。谭啸龙、谭啸虎等人通过有组织的实施聚众斗殴、故意伤害、寻衅滋事、经营赌场等六起违法犯罪行为,造成多人重伤、轻伤、轻微伤的后果,形成了‘敢打敢杀、势力强大’的恶名,对当地经济、社会生活秩序造成了破坏。”
“新海市旅游控股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原党委书记胡先发收受谭啸虎多次贿赂,以其单位名义与谭啸虎合资组建休闲渔业公司,由谭啸虎负责具体运营,并将部分涉黑人员转变成其单位的国企正式人员……”
听完市局刑侦支队和经侦支队的联合汇报,郭局长拿下眼镜,用擦镜布擦了很久,开口说:“龙虎集团对新海经济贡献很大,我听说,这一波调查使集团所属幼儿园和养老院的运营被迫中断,直接影响很多人尤其是体制内工作人员的民生问题。我不是说扫黑工作要向这些做出妥协,我是在想,我们怎么样能够减少工作过程中对外部牵连单位的冲击?毕竟,我们扫黑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老百姓安居乐业。”
两个下属看着局长,不明所以。
“咳,这是我的一点浅见,我刚刚想到的。”郭局长拍拍脑袋说:“我马上把你们的报告汇总一下,就移送到检察机关。”
西江分局新任副局长赵卫东来到郭局长办公室。“大家都在忙呢?郭局,我来汇报一下工作。”
“你来的正好,”郭局长对赵卫东说:“你来看看我的预审意见怎么写,这里面牵扯的问题非常多啊。”
赵卫东严肃地点头说:“我很清楚,不少材料是从我手里汇总递交到市局的,每个案子我都仔细研究过。”
“那先这样吧?”郭局长对两个下属说:“你们二位这段时间辛苦了,给底下的同志们轮流放个假,补发一下上个月的加班费吧。”
“坐。怎么样赵局,新官上任感觉如何?”郭局长拿出一根烟,赵卫东拿出打火机上前为其点上。郭局长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你的时机总是把握得很好。”
赵卫东谦逊地说:“我和其他很多同志比学历低,本来是没有想过会有机会的,我能在我那小派出所干下去,就心满意足了。千言万语一句话:感谢组织上的信任和领导的提携。”
赵卫东自己能感觉出来,自从老婆怀孕以来,他得到的信任一下子多了很多,和亲戚走得更近,说话也更方便了。
郭局长拿起烟嘬了好几口才说话:“在所长位置不能待太久,否则容易出事。辖区上有的是企业巴结你,你说你完全不理睬人家,搞什么两袖清风吧,那工作也没法干了。我们很多人都是过去警校中专毕业的,但他们的经验是机关干部无法悟到的,很多东西书本上根本学不来。所以我说,你时机把握的好。”
“都两个月过去了,占彪也该回来了吧?”李秋伊的母亲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是不是因为我在这儿碍事,影响你们感情了?哎你别玩手机了!你不能老躺着不动,起来多活动活动,不然到时候生不下来。”
“你在说什么呢,他工作忙,忙,忙!你从来不听我说。从小到大你就听不见我说的话!” 李秋伊的反应大得让母亲始料未及。
想到这时候不能跟她一般见识,母亲缓和了语气说:“再忙,不用回家了?就是当局长也要回家啊。就说你们领导,难道对家里不闻不问吗?”
李秋伊沉默了。赵卫东还没离开所里的时候,经常托下属帮老婆买点好吃的东西下班带回家。他喜欢把疼老婆的细节挂在嘴上,比如:“她只喜欢吃这家的肠粉,别家的不吃,嘴叼得很。” 又没人问他,真是的。他到处营造自己爱老婆的形象。但只有她李秋伊知道,赵卫东私底下是个什么东西。
人人都有秘密。她的隐忍也算是赎罪。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占彪纵然是铁石心肠也会融化的。她要像赵卫东一样努力营销自己,把事实放大一百倍。如果人人都觉得占彪很爱她李秋伊,这也就成了现实的一部分了。
医生用手在楼越的腹部横向纵向地丈量,告诉她:“胎儿已经要入盆了。你现在要多留意身体变化,准备好待产包,可以放在你老公车上。”
“我……知道了。”楼越神色凛然。她该找一两个可靠的人到时候陪在自己身边,但是在她不想找母亲或是主动提出帮忙的靳媛。周莹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她也不能总麻烦这孩子。
楼越扶着腰走出产科诊室。一个衣着时尚的孕妇和她帅气的丈夫坐在等候室里,举止中透着幸福甜蜜。他们之间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年轻孕妇对楼越投来有些居高临下的同情一瞥。
他来不了,不然他绝对会来的,他们过去也亲密得让旁人羡慕。楼越下意识地在心里为谭啸龙辩护,不过这没什么好辩护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来不了就是来不了。更何况,他来不了的原因是在躲避法律的制裁。
尽管弟弟谭啸虎已经为了他担下了一些事情,但一旦他落网,形势就会不一样了,有些人会改口,有些人会开口。律师告诉过楼越,如果她知道谭啸龙在境外——她不用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这就是最好的情况,需要继续保持。她说她知道。
楼越扶着墙,将沉重的身体挨着椅子坐下来。手机响起来,是久违的 peter。从谭啸虎被抓到现在,他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也没在朋友圈为她的忠诚和深情点赞。不过他一向就不看朋友圈,他说,他没那个时间。
楼越接了电话,皮特开口第一句说:“我是王川。”
所以他的本名叫王川。他忘了对她切换成自己的国际商务姓名。
“你好。” 楼越说,等待着皮特/王川会说些什么迟来的慰问。
“我这两天在希尔顿,明天这里有一场天使轮融资路演,有一个参与者刚退出了。我知道时间很紧急。但你不用准备什么,只需要和投资人直接面对面聊聊。你想不想过来试试?”
楼越沉默着。
“喂?”
楼越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迟疑地说:“你知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就算我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也通不过法务背调这一关吧。”
“你会有什么损失吗?我问的是你是想不想?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你只需要把你跟我说的那些东西说给投资人听,他们中很多人已经到了完全依靠直觉做投资的阶段。来路演的大部分人也只是在凭空造梦,你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我会来的。”
楼越说完,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另一个显而易见的情况,王川应该并不知道,她现在已经大腹便便了。但,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楼越拿着一叠资料,找到了举行路演的套房。没有她想象中的画面:一排坐在桌后的评审,对台上慷慨激情描绘着蓝图的创业者不停地提出尖锐的问题,直到对方败下阵来。
套房中间是一张很大的椭圆形沙发,已经坐了不少人。他们抬头看见一个大肚子的孕妇进来,愣了愣。其中有一个穿着中性的目光凌厉的女性,她一看见楼越,就不由得皱起眉头,对着楼越欲盖弥彰的宽松连衣裙的隆起部分打量着,好像在说:都这样了还来干什么,简直是个笑话。
楼越刚做完自我介绍,开了个头,就被一个男人打断:“我其实一直没盘明白心理健康这个赛道,而且最近几年有好几个同质性很高的平台上线了,一直不温不火的。你能带来什么?你的优势是什么?” 他的眼神也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楼越被问得心慌意乱,忽然感觉自己臃肿的身体就像是房间里的大象。她怎么可能整明白所有的事情呢?给她出谋划策的人也都不在身边。她的优势是什么?这是她得了解的事情。
她开始讲故事了。她冒着暴露当事人信息的风险,说了几个极有耸动性的咨询案例,杂糅着一些猎奇的细节和投合成功人士的观点,比如,“人们因为信息差而吃的亏有多大,要到很晚才能真正暴露,因为信息差本身就包含了认知的缺陷。而提高认知,才是创造需求的内在逻辑。我们想要打造的不只是一个线上诊疗系统,而是对整个市场需求的提炼和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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