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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算 清算 第29节

书名:清算 作者:猫败 字数:5734

“我真不是这意思,我要上课去了,回头聊啊。别怀疑自己,你现在美得很,大美人儿。”
回到谭啸龙的车上,楼越一声不吭。
“怎么了?”谭啸龙问。
“有点累了,我们回家吧。”
“好,我送你回去,然后还得去集团一趟。”
“你去啊。”楼越心不在焉地说。
楼越看着谭啸龙的车一开走,就下了楼,来到门口的药房,买了好几种早孕试纸和验孕棒。
她一路跑回家,打开包装盒,撕开袋子,翻看着说明书,越弄越紧张起来。
这是个奇怪的感觉。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虽然概率很低。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太多情绪波动和眼花缭乱的新生活,连过去了多少时间,她都没有概念。她本来在高兴和期待的是什么?现在只剩下排除一个荒谬可能的任务。
“爸”的电话打来时,楼越正坐在卫生间马桶上对着塑料杯尿尿。“爸”是指占彪的父亲。
面对一波又一波的电话,她腾不出手也腾不出心思,于是统统忽略之。等她腾得出手来时,她再改备注吧。
虽然不是晨尿,也许不准的。楼越想着。但试纸刚吸饱了尿液,紧接着就显出了两道殷红的红线。
楼越不禁心里一热,就想起来了。有好些年,她曾是那么希望,近乎荒诞的,能用自己炙热的凝视在早孕试纸上烫出另一条红线,但总是没有,只有孤零零一条红线。她几乎幻视出淡粉色的另一条线,但她知道这是幻觉。然后她再重新阅读说明书,确认两条红线和一条红线的含义分别是什么。没有奇迹发生,也没有记错,两条红线才是有了。她好像快被这件事弄成傻子了,和其他久久不怀孕的女人一样,天天盯着排卵期,催着占彪按照周期回家。直到最后这件事对她和占彪都成了索然无味的任务。
她想起来了,她明明也曾经下意识地希望有一个孩子,能够改变生活现状。只要有改变就可以。只要不是在等待占彪的热情回归就可以。
楼越拿着试纸又看了看。现在,改变来了,而且改变了一切,尽管外部条件早就发生变化了。这真是有些滑稽,有些荒诞,实在意外。也不能完全说是意外,有时候,她也没有完全执行她自己规定的安全操作……也可能,是因为操作太久太大力了,发生了一场安全事故。
楼越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起身,穿鞋,出门。她必须确认无误再有反应。在由医生完全确定前,她可以保持情绪上的空白,这很好。她是个成熟女人,肚子里的事情她自有安排。没必要惊慌。虽然她要离婚了,但她有的选择一样没少。
天哪天哪天哪。车开到路上,在一个红灯前,楼越紧急踩了急刹车,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心乱如麻了。如果根本是虚惊一场,不需要惊动任何人。对,她甚至没必要跟谭啸龙提一嘴。太突然太不是时候了,她好日子才刚过没多久呢,她还要搞精品课程,还要和段楠商议如何合作呢。该死的谭啸龙。红灯变绿了,她依然在发呆,后车鸣笛一片时,她才惊醒。
楼越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却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她看见自己面带微笑,两眼放光,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红晕。
天哪。
第38章 上心
谭啸虎前脚刚到集团总裁办公室,哥哥谭啸龙就来了。
“事情办好了,我正准备打电话告诉你的。”谭啸虎从抽屉里掏出一盒雪茄,问谭啸龙:“来一根?”
谭啸龙摇头,关切地问:“那女的怎么说?你确定她不会再闹了?”
“你记得我们以前怎么收保护费的?”谭啸虎拿着雪茄,放在鼻子前左右,闭上眼睛摇着脑袋闻着:“我们又是怎么确定他们不会找警察的?”
“你不会——”
“是你小舅子主动要求干的。留点纪念品很有用。” 谭啸虎掏出一个信封,从里面倒出几张照片。
“这有点过了吧。” 谭啸龙看了两眼便撇开脸,有些不安地说。
他们还真是一群下流恶棍。这对谭啸龙来说并不是惊人的新闻,但他是第一次清楚地从别人的眼睛看见这个事实。他想起了楼越的眼睛——那双眼睛时常表现得洞察世事,对人性了然于胸;那双眼睛有时又显得天真无邪,纯真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那双眼睛的注视常让他说出自己没想到会承认的事情,但其实,她看不见的东西很多。
比如这种手段,自然是不能让她那双眼睛看见的。
谭啸龙的心头忽然涌上了一种似曾相识而久远的羞耻感,像他在里面那几年时,他曾经在短暂的一两个瞬间里,被狱警的某几句话激起过心灵的震颤,而他也没出息地给了他们一种类似改造成功的错觉。但之后一清醒,他就觉得非常羞耻:他被那些人差点搞坏了脑子。
而她对他的喜欢,无论多大程度上可以超越他粗鄙浅薄的质素,乃至可以把他那几年刑期美化为一场不幸的假期,但是,她这样的人根本不能直面丑恶,因为她这种人总认为自己犯不上,哪怕过得再窝囊、被逼得再紧,她也不会咬人。她觉得离婚是她做的最勇敢的事情;到现在能跟父母顶个嘴,她就能高兴成那样……
“你不是担心那女的嘴堵不上嘛,这么一搞肯定万无一失。”谭啸虎看着哥哥皱起的眉头和近似怜悯的神情,有些纳闷:“哥你现在变得心软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啊。你是不知道那个女的有多狂。” 他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打开放在桌上一拍。
谭啸龙拿起李秋伊的实名举报材料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说:“这个占彪摊上她也走不了多远咯。”
“可不是嘛。” 谭啸虎把雪茄放回雪茄盒里,又起身打开桌下的保险柜,把装着照片的信封放了进去。“我替你收好了,这事你就当不知道。不客气。”
谭啸龙点点头,没有离去的意思。“对了,你之前不是准备在集团搞一个知识大讲堂吗?怎么没搞起来?”
“搞了,怎么没搞,搞了两期,本来一周一次,却足足用了三个月时间,”谭啸虎抱怨道:“我叫人力资源部去组织,他们跟我说,每一次都要提前跟人家反复确认时间,最后还不确定能不能来得了,来的是谁。这些讲师全国到处飞,到处开讲座,业务忙得很。就算我请他们在我们这儿固定开一年课,人家都不一定稀罕。”
谭啸龙想起段楠。对,因为他们的一大动力是可以到处跑,见不同的人。
谭啸虎有些迷惑地看着哥哥:“你问这个事干嘛?你不是说我搞这个,是钱多得没处花嘛?我是觉得,我们的员工要多学习,提高认知力。把老师请过来上课,比送他们出去参加培训效果更好。”
“你说的很对,”谭啸龙举着食指对弟弟点着:“商学院你是学进去了,我不如你。但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
“噢?谁?”谭啸虎好奇地问,然后在哥哥的笑眼里逐渐看出了答案。“可放过我吧,哥,你别学占彪,把人弄到家门口来。”
“怎么就是学占彪了?我这是一回事吗?”谭啸龙提高了音量,有些急了:“你越姐是正儿八经大学教授,还上不了你这个台面么?”
谭啸虎看着哥哥,没有吱声。还越姐,她好像比他就大几个月吧。
“她讲得真的不错啊,你是没看,你上网去看看就知道了,评价很好的。”谭啸龙热情推销着:“而且呢,你找她,还可以顺便把另一项事情做起来了。就是那个什么 esp? 员工心理关怀?”
“eap, 员工心理管理。我也是在商学院了解到的。” 谭啸虎眼珠一转:“哎,你说的这个还真可以。有些机构跟我联系过,但他们那个服务合同条条框框太多了,收费也高得离谱。”
“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好?”谭啸龙有些得意地说:“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谭啸虎拿着一支笔在纸上乱画着,完全顾不上理会哥哥突如其来的诗情画意。他琢磨着,说:“要真是让楼越来做,直接跟她个人签劳务合同,也比较简单。”
“不好,个人劳务服务费的税率太高了。” 谭啸龙说。
“啊也是,那跟她的工作室签呗。”
“我打电话咨询过财务的老齐了,有个方法最好。”谭啸龙兴冲冲地说,来回踱着步子,算着帐:“她可以先在优惠产业园挂靠注册,成立个体工商户,税率可以操作到 3%以下,而且最妙的是,不用在银行开设对公账户,税后收入直接转进私人卡里。” 说完,他看着谭啸虎,两手一拍:“你说绝不绝?”
“绝了,真绝了。”谭啸虎的嘴角忍不住往下撇了撇:“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她想出来的?”
“她哪里想得到这些!”谭啸龙有些激动地说:“她什么都不知道想,累死累活挣的不如你的司机多,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谭啸虎若有所思地看着哥哥,勉强笑了笑。谁叫他只有这么一个哥哥呢。“这不有你帮她想了嘛。你对她真上心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回头跟她说。”谭啸龙抑制不住兴奋,没有理会弟弟的语气,转身离开。
谭啸虎拿起电话,按下通话键:“老齐,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钟家豪靠在夜总会的沙发里,身边围着两个穿着包臀短裙小腰如蛇的女人。
“家豪哥,你现在是大忙人了,都很少来找我了。” “是啊,人家都想你了耶。”
家豪听了很是快活,却一本正经地说:“我给我姐夫他们做事,哪能成天陪你们啊。”
“你老说给你姐夫做事,你到底具体做些什么呀?”
“我要开车接送货,负责客户关系——”家豪说着,感觉很是乏味,于是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出来:“还有点别的,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着一张照片,在她们眼前展示了一番:“遇到不听话的,这么办就老实了。当然了,这对你们没用,你们压根都不在乎,光屁股上街都行。” 他笑起来,在两个女人的臀部响亮地各拍了一下。
女人们爆发出一阵放肆的浪笑。
李秋伊洗完澡,马上钻到被窝里,裹着被子,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手机充了电自动开机后,提示音不断地响起。她拿着手机一看,全是未接电话和消息,有来自办公室的未接电话,还有同事手机打来的。她打了电话,努力用镇定的声音解释说,自己在路上出了点交通事故,去了医院处理,手机也没电了。
同事听了她颤抖的声音,惊讶地问:“你没事吧?受伤严重吗?你应该借个电话告诉我,我来帮你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全忘了,”李秋伊哽咽着笑了一下:“没事,我只是蹭破了点皮。”
挂了电话,李秋伊蜷缩在被窝里,回想着,尽管她不愿意回想,但趁着记忆还新鲜,她要尽可能回想起任何细节。
门锁里传来钥匙插入转动的声音,紧接着“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李秋伊大叫一声,裹着被子就想往床下躲去,却见是占彪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你怎么了,你干了什么?”占彪的声音不算很大,但透着愤怒,还有一丝恐惧。
李秋伊马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想,他知道点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到底干了什么?说,别哭了,我就想听你说说清楚。”占彪扶起李秋伊,坐到床边,在她背上抚摸着。这抚摸的方式是熟悉的,他手掌带来的触感和温度也是熟悉的,但他在压着怒火审讯她,想从她嘴里掏出话来。李秋伊几乎能感觉到,占彪的手掌可以瞬间变成一个致命武器,把抚摸变成折磨。她现在身体和精神都脆弱到了极点,根本经不起他的严刑拷打。可他怎么知道的?
李秋伊颤抖着,不停地喘着,开始支离破碎地叙述,一边看着占彪的反应,一边把和同事说的故事又捋了一遍,这一次说得更像那么回事了。李秋伊很感恩自己在回来的路上和洗澡的过程中,都一直在构思这套说辞。那个蒙面男子和那个背对着她说话的男人也给了她一点提示。
但是占彪是一个老练的刑警。
“你去的哪个医院,告诉我。”占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
“我不知道,当时是救护车送我去的。我说我没有受伤,他们说要检查才知道有没有内伤。”
“伤着哪儿了?”占彪问,李秋伊迟疑间,就被占彪扯开了被子,拉开了睡衣的扣子,从她脚上拽下了两条裤腿。李秋伊像被弄疼了一样叫了起来。占彪做的事情,和那个绑架她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这样?”她害怕地看着占彪,一手胡乱地捂着身体,一手试探地找到自己的膝盖上的一点淤青,又把浮肿的脚踝指给占彪看。占彪上手捏了捏,她半真半假地叫了一声。
她叫得很假,但是她过去就是叫得比较假。占彪想。他愣愣地盯着李秋伊,大脑快速运转起来。他一路就在想,李秋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她不像是这样的人,难道就因为他没联系她?她过去是很听话的,很好哄的啊。
楼越的父母为什么和自己父母说李秋伊举报他?这是老丈人想出来吓唬他的,还是楼越想出来的?不不,她没这个能耐,一定是她爸,她爸那张嘴他是领教过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年年开高考动员大会能把一群人说得热血沸腾。他占彪刚才就中了招,热血沸腾了,冲上天灵盖了。他一听父亲在电话里说“你那个姘头去举报你了”,他就脑子一嗡,一路风驰电掣开到河东派出所,大摇大摆进去了转悠,假装外出办事路过,和赵卫东谈笑风生地闲聊了一会儿,打量着办公室来来往往的人,直到确定李秋伊从早上都没来。
这肯定坏事了,坏大事了。然后他就彻底疯了。
占彪感觉自己有点恶心,巨大的惊恐过去、压力瞬间消失带来的恶心感。但他还有另一种恶心,被楼越一家子骗得团团转的恶心感。他们骗他就算了,害得高血压的父亲骂完他,也气得躺下了。
想到这里,占彪马上拿出手机,编了一条消息发了出去:“虚惊一场。你们被人匡了。”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抚摸着李秋伊的背,心情复杂地说:“担心死我了。我到处找你。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结果就是出事了。”
李秋伊忘了哭泣,问:“你找我?
占彪捋了捋自己的轨迹,把故事背景稍作修改,对李秋伊说:他联系不上她,担心她,还去派出所找她了,结果他们说她没来;他急得快疯了,到最后才想到家里找她。还好,她没事就好。“手机怎么说没电就没电呢,我给你换一个吧。想要什么样的?”
“你为什么今天才来找我?”李秋伊抱住占彪,想起蒙面男子的警告,为自己的故事没有被发现破绽而感到侥幸。
“我该早点来的,我只是被太多人和事缠住了。” 占彪心下茫然,换了个不那么别扭的姿势坐好。
“你别走。”李秋伊说:“我好害怕。”
“我不走。”占彪说:“我还能去哪儿?”
“你不在家?”
谭啸龙拿着手机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问。
楼越站在人声鼎沸的妇产科,说:“哦,我出去了。”
“知道你出去了。你干嘛去了?”谭啸龙纳闷地说:“我说了我去集团办点事,马上就回来了。你在附近吗,回来,我有事跟你说。”
“我晚点回去……” 楼越看着许多站在诊室门口等待的孕妇,茫然地说。
“不是,”谭啸龙无奈地说:“你有什么事你说啊?”
楼越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沉默着。这时候电子叫号系统发出了呼叫:“请 015 号,楼越!到第一诊室。请 015 号,楼越!到第一诊室。请 015 号,楼越!到第一诊室。”
“你在医院?”谭啸龙喊了起来:“我就走了一会儿工夫,你出什么事了?”
楼越被叫号催促着,下意识地走进诊室,一直到医生面前,发现自己的手机拿在耳边没有放下来,她慌张地对手机轻声说了一句:“我在看医生,不说了。”
“你怎么了?” 医生和电话那头的谭啸龙同时问。
楼越看着医生说:“我好像是怀孕了,我想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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