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例来说,虽然这个剧本里可能会出现什么首辅啦王爷啦小公爷啦大将军啦, 但担任这些角色的人并不一定都是同一个任务者所遇见的。
比如大将军有可能是任潇遇见过的小狼狗曹咏, 王爷却有可能是崔女士在群众之中呼声最高的官配徐慎之, 等等。
……当然徐大公子不出场的话那就最好!免得她出去了之后还要在崔女士面前面对良心的拷问!
泡了闺蜜遇见过的小狼狗男二是无所谓,但崔女士很明显对徐大公子也很有感情,这么一来可就尴尬了……
但现在更尴尬的事发生了。
国师大人居然是佛子玄舒!
谢琇一时不确定玄舒在这个游戏副本里是使用自己本来的法号,还是会有一个新名字。
但既然他已经主动出来打招呼了,她作为这个太后也不能失礼, 遂步上殿前的月台,停在玄舒面前,双手合十,略施一礼, 道:“恕我冒昧打扰,今日前来, 原是有一桩难事, 无法可想,故来相求国师大人解惑……”
她说到这里, 故意留了个话尾没有讲完, 尾音袅袅而尽。
玄舒目光一闪,并没有驳了她的面子, 而是很自然地沿着她话中的未尽之意问道:“哦?是何事?”
谢琇的目光落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非常克制地停留了一霎, 确认了他眼眸深处写着的分明是陌生的情绪,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认出她就是当年的“阿九”。
又或者, 在这个剧本所构建起的小世界里,本就没有过什么“阿九”。
谢琇敛下视线,轻声道:“此事蹊跷,不宜声张——”
玄舒会意,微微侧身向室内比了个手势道:“若娘娘不弃,可随贫僧入内详谈。”
谢琇心想,就这么巴掌大一丁点的地方,她若是摆足了太后的架子,带一大群宫人进入,打扰了佛门清静,倒也不美。
于是她微微颔首,侧头对身后道:“你们且在此候着。”
尔后她便迈过门槛,走进了这间“荣枯斋”。
正堂照例供奉着三尊佛像,谢琇十分恭谨地拈香礼拜毕,这才进入正题。
她将沐恩侯家大公子的异状转述给这位国师大人,果然见到国师露出诧异的神色。
“哦?”他的声线也丝毫未变,依然清凌凌的,像是山间跌透繁枝密叶的雨滴落下。
“若都大公子不是得了失心疯的话,那便果然有异——”他凝神思索了一阵子,说道。
谢琇差一点没绷住面部的表情。
“……什么?”她失声问道。
玄舒——姑且还是拿这个旧名来称呼他吧——讶异地抬起眼来凝视着她。
“贫僧亦觉都大公子不似得病,而是……呃,如同民间所说的那般,‘撞邪’?”
他的语气里仿佛带上了一丝似笑非笑之意,但谢琇无暇细究。
因为她已经再次在他的话语里确认了一点——
沐恩侯大公子,姓“都”!
而且他还疑似妖邪上身——
这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谢琇藏在衣袖中的右手,借着双手交叉互握的这个姿态,猛地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左手的虎口,才算靠着那点刺痛感,阻止了自己脱口惊呼出来。
……都瑾?还是……长宵?!
她垂下视线,情知自己现在在袖中紧紧掐住左手虎口的动作,或许已经把那里掐得肌肤一片青白之色。
源源不断的刺痛感从那里直窜大脑,促使她还保持着理智和冷静,才算没有在这一个接一个的惊喜——或者说,惊吓——面前失态。
难怪崔女士会觉得这款游戏仓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
她进入的这个游戏副本虽然是全新的故事背景,但连续两次遇到的剧情关键人物,全部都是她从前遇见过的、发展过感情线的重要人物,这种情形要说是巧合,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时空管理局敛财有道,平时恨不能两三个月就新开一个排行榜请大家投票,因此“各大排行榜上排名前十的重要角色”,盘点起来少说也有一两百人;她哪里就运气欧到这么逆天的程度,随机能连续随到两个人?!
她在袖中用力掐紧自己左手的虎口,面上却平静自若道:“家下想了无数法子,惜乎皆不奏效……我幼时遭逢胡虏寇边,全家尽没,是沐恩侯一家将我抚养成人,于我有深恩……如今大表哥命悬一线,还望国师大人相救。我必将国师今日之恩惠时刻铭记于心……”
她将身段放得低些,一番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国师却不过是淡淡一笑,复又单手立掌,打断了她的话。
“阿弥陀佛。”他道,“上天亦有好生之德,更何况此或为妖孽作乱?贫僧是义不容辞的。不知沐恩侯家何时可允贫僧登门拜访?”
谢琇:“……”
这真是她遇见他以来,他最好说话的一次!果然,这个剧本就是个全员ooc的胡闹副本吧!
她心中吐槽,面上不显,并且还露出一丝感激之色,施礼道:“多谢国师大人慨然应承出手相救,自是看国师大人认为何时适合,我们只有感激不尽的!”
国师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贫僧须得先见一见这位都大公子,再行准备所需物事。若娘娘并无其它安排,不若便今日酉时?”
谢琇自无不可。
这一段剧情走完,回了慈惠宫之后,她椅子还没坐热,便见到春煦又匆匆从外头进来,禀道:“娘娘!摄政王来了,在外头已然等了许久,如今看起来很是愠恼呢……”
谢琇:“……”
啊,先帝顾命的三驾马车之一的摄政王,这么快就要登场了吗。
不,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这个游戏副本的剧情推进太快,就像龙卷风……
她疲惫地斜倚在凭几上,用右手撑着头。
这才刚过去不到一个上午,她却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一样。
“……摄政王又有何事?”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春煦偷眼瞥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凑近她身旁,低声提示道:
“娘娘,摄政王最近为着户部亏空之事,已经跟您来回拉锯了好一阵子了……今日他来,您又去了‘荣枯斋’,想是摄政王等得久了,就没什么耐心了吧……”
谢琇:户部亏空?!不,我不想走烧脑的事业线啊!一点都不想走!
她的内心呐喊着,表面上还得面无表情地说道:“难道他以为今日我就会改变主意?”
春煦道:“这自是不可能的!娘娘昨日还曾说,这位户部的高郎中,您是必定会保全他的!哼,照奴婢看,摄政王虽有赫赫之威,但到了娘娘面前,也得收敛几分!”
谢琇:“……高郎中?!”
不,这个辣鸡剧本的编剧一定是疯了。
又或者,这个刚出厂还没经过调试的游戏仓一定是出了大bug。
倘若这位“户部郎中”真的是她所猜测的那个人的话——
这种见鬼的随机几率,几乎就等于明晃晃地说着“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啊!
春煦大约是个剧本安排好的剧情引导npc,只要谢琇合理地发出疑问,她便会知无不言。
“是啊,高郎中出身于破落世家,家道中落,倘若不是靠着您慧眼独具,提拔于他,只怕他此刻还在六七品的位置上熬资历呢!”
谢琇:“……很好。”
至少……假如这位“高郎中”真的是她所猜想的那个人的话,这一辈子他家道中落,想必是不会再被父亲用亲情控制和捆绑了吧,也不必再为了家业之争而黯然失落,因为他家本就没什么家业可争夺了……
春煦又道:“可这位高郎中也算对您忠心耿耿,若不是他拼死将户部乱象揭开,只怕您和皇上,都还如同先帝一般被蒙在鼓里……您说要保他一命,还说他是有功之臣,理当嘉奖;但户部尚书本就是摄政王的人,您这一下子可不就戳在摄政王肺管子上了么?”
谢琇虽然十分心累,听了这话,仍然忍不住扑哧一笑。
啊,还好剧情引导npc小姑娘是个妙人。
听了春煦暗戳戳对这位“摄政王”的吐槽,不知为何,谢琇忽然感到轻松一些了,也便有了继续和这位听上去十分跋扈的“摄政王”周旋的心情。
她抖擞精神,低头一看,幸好自己刚刚为了出门,还穿得齐齐整整,此刻正好用来接待客人。
她坐直了身躯,命春煦道:“宣他进来吧,我倒要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春煦应是,很快退下。
没过几息,谢琇就听到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本以为,作为“摄政王”这样位置举足轻重的人物,此人应该步伐不疾不徐,拥有巨大的魄力和慑人的气场,年龄至少三十岁往上,是个成熟稳重、气势迫人的大人物才对。
但此刻单单听他的脚步声,却很有一点年轻人特有的轻快之意。
那并不是说他的步履过于急迫、不够稳重,而是那种脚步声听起来好像自带一股青年的锐气;并且,此人该是身怀不俗武功之人,他的脚步声比一般人要轻上许多,若不是谢琇也自带高深武功,耳力非凡的话,是听不出其间这么多奥妙的。
不知为何,谢琇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难言的、莫名的紧张感。
第399章 【主世界梦中身】3
一瞬间有好几个古怪的想法, 蓦地从她的脑海里弹窗一般地蹦出来,化作弹幕,在她脑中来回刷屏。
……事情不会真的糟糕到那种地步吧?!
……如果真的要翻车的话能不能现在就让她退出这个辣鸡剧本?!
……但她就是来寻找崔女士所说的“蹊跷之处”的,遇到什么古怪之处也很合理, 应该冷静面对——
然后, 她脑海之中的弹幕倏然停顿, 下一瞬好像又被人一键清空。
因为她的视野里,已映入了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慈惠宫正殿的那个人影。
他径直一路走到她面前才停下脚步,就站在距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一双黑眸在她维持的端坐之姿上滑过,貌若好女的俊容上忽而浮现了一丝难解的笑意。
“娘娘今日甚有精神。”他一开腔就是称赞她的话。
但他虽然上来就赞美了她, 不过谢琇根本没有错过这个小细节——
他压根就没有依照礼仪,向她这位“太后娘娘”见礼!
将倨傲很好地掩饰在温柔小意之下,这等风格还能有谁!
谢琇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背脊挺得更加笔直一些, 开口了。
“王爷今日,亦甚有活力。”
有活力到能够气势汹汹地来威胁我这位太后,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 李重云?
或许是因为如今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得到他的人,又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剧本里, 他并没有身带那个“并无天家血脉”的赝品debuff, 摄政王对她说起话来的态度,要比从前在“千里光”小世界中之时, 更显出几分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倨傲。
他似乎被她不软不硬的回嘴噎了一下,貌若好女的白皙面庞上浮现出一层薄红来。
但这种类似在她面前落居下风的反应, 仿佛更加剧了他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