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待登布禄变招,右手横剑过来,剑刃横在左手掌心,猛然一划,登时鲜血迸溅。
鲜红的血液浸湿那张符纸,原本以朱砂绘就的符箓图案却亮起了金光,一点点变得耀目起来。
登布禄一惊,立时唰唰唰抢攻数招。他刀势迅猛,大开大合,仗着谢琇现在手中握住符纸、无暇回击,竟是一时间招数连绵不绝,刀刃翻飞,第一刀落空,第二刀划开她的衣袖,第三招掠过她腰侧,割断了一截衣摆落于地上;第四招再出手,刀势却是一顿!
谢琇终于挥剑将长刀架开,疾退几步,面色如常,从容不迫。
她反而还笑了一笑,右手意随剑出,气劲连绵不断,剑刃上居然好似涌出一层雪白光晕,仿若银河泻地,星辰如练,引动天地间自然气机,向着登布禄径直涌去!
那一剑刺出,剑刃上传来洪大汹涌、吞天灭地的一股巨潮,平平向着登布禄的方向推过去。
登布禄骇然,急忙向旁侧翻滚,闪避这正面而来的剑气。
趁此良机,谢琇一把将右手的长剑抛于地下,从左手里接过那张被鲜血浸湿的灵符,右手灵巧翻飞,连续做了好几个手势,最后将灵符向斜上方一甩。
“元光豁落,五炁流行。双阙上帝,万神化生。苍龙吐电,摧破邪兵。晶明振剑,飞奔火星。三天力士,伏灭万精。保安家国,道纪升平!急急如律令!”
她在风雷声中,震声厉喝道。
她的声音落下,一时间,狂风乌云在北陵大营上空渐渐汇集、旋转起来,愈来愈猛,愈来愈快,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风旋里紫红色的雷电不断劈落,风声呼啸如鬼哭神嚎,电闪雷鸣若贯通天地,更有火球从黑云之间,乘雷电而下,一团团落在北陵大营各处!
登布禄还想躲避,但这等上天异象,岂是他能躲得开的?
一道紫色雷电直劈向他,他手中还拎着长刀,更是躲不开,一声惨叫之后,他就噗通一声扑倒在地,抽搐数次之后,不再动弹。
谢琇犹不放心,空着手走上前去,用脚尖将他踢得翻转过来,见他面色全白,失了血色,又探了探他鼻端,察觉他鼻息全无。
应该是死透了。
……可为什么任务完成的提示还没有在她脑海里响起?
谢琇蓄力于掌,一掌击出,直中登布禄胸口,将他心脉也震碎了。
这下他理应死得不能再死,再也翻不出任何浪来了。
而且她刚刚祭出的灵符,可是她所经历的所有小世界中学来的最强符咒之一,名为“太清正气”符,一旦驱动,便是风雷雨电一整套,纵贯天地、涤荡寰宇,若是此方世界灵气足够、灵符也施用得足够的话,大地都能撼动——
她的思绪未完,只听云层里落下最后一声震雷,暴雨随即倾盆而下。
啊,对。
还是此间灵气太少,所以雷电没有持续多久,收尾的暴雨就降下来了。
谢琇原本还以为雷电可以持续一阵子,再给弹药库的火势加一把力。但此方灵气难以为继,雷电没劈多少道就罢了休,暴雨又来得太快,现在反而是她在担心弹药库那边的火势够不够大,时间够不够多,能不能至少全部破坏掉关键的火器,如火炮一类?
但此符尚有一点收尾的仪式要做。
她眯着眼睛,在暴雨中大致辨认出了北方的方位,向着那边深深一揖到底,口中道:“顾臣愚昧,冒代天工,深荷帝慈,曲符民欲。雨宝华于碧落,清跸传音。鸣琼籁于玄虚,黄麾耀景。臣下情不胜激切,酬恩之至,谨稽首再拜以闻。”
因为此符理论上借的是北方炁帝之力,诵咒时那一段也是赞颂的北方炁帝之威,因此结束时施咒者总要向北方施礼拜谢,说上这么一段固定的拜谢辞,以免奉北方炁帝不恭,下次施咒不灵。
谢琇这其实才是第三次使用这种灵符而已,前两次都是在正统仙侠世界,而且是高灵气的小世界,阵仗比这一回可要大得多,让她产生了错觉,才会在灵气的供应方面测算误差过大。
但如今她击败了大boss登布禄汗,为何时空管理局的召回指令还没有发出?
……思前想后,只能是弹药库那边出了问题。
或许是因为暴雨降下得太快,火炮和其它弹药来不及炸完?
谢琇一弯腰,从地上抄起那柄“踏雪寻梅”长剑,还入剑鞘中。
左手掌心方才割了一道伤口,此刻痛得钻心。
但她必须这样做。
此方小世界灵气匮乏,此符又等级过高,若她不以自身鲜血为祭,驱动灵符的话,只怕降下三五道天雷之后,灵气就将用尽,有效范围太小、时间太短,白白浪费了她小心翼翼保留至今的那一点灵气。
雨水落在她展开的左手掌心,很快冲淡了上面最后的一丝鲜艳红色。
谢琇复又将左手紧握成拳,不由得回身遥望了中京城的方向一眼。
……不知道晏行云此刻正在做什么,是否已经知道了她与盛应弦无令擅出西门,前往北陵大营,执行这个极度冒险的计划?
他会作何感想?是会感激她,还是会怪她鲁莽冒进?又或者,惊异于她的铤而走险,终于决定自己也该做些什么?……
而此刻她不知道的是,晏行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间,要比她以为的还要早一些。
他闻讯之后,几乎顾不得更衣,就匆匆出宫,骑马直奔西门。
但一切为时已晚。谢大小姐早已离城而去。
在中京城西门的城楼上,太子殿下双手握拳,狠狠一拳擂在城墙的垛口上。
“是谁允她这种时候出城去的?!”他怒喝道。
西门守将张伯衡熬得双眼通红,此刻得知了自己一个眼错不见,就把太子妃娘娘给弄丢了的惊天消息,几乎要以头撞墙。
当他听到守门的校尉回答太子殿下的话时,他真的脚下险些一踉跄,恨不得自己没有长耳朵。
那校尉也有些不会看眼色,直愣愣地答道:“是盛侍郎。”
太子殿下一滞,两息之后,发出了更高的怒吼声。
“……是盛六郎私放太子妃出城的?!”
夜间光线昏暗,那校尉似乎没有注意到张伯衡给他使眼色使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努力,依然直愣愣地答道:
“回殿下,他们是一道出城的。”
张伯衡:“……!”
第388章 【第五个世界千里光】133
完了, 全完了。
六郎啊六郎,你说……在这等时刻,你却晚节不保……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张伯衡是刑部尚书郑啸的女婿,与算得上是郑啸半个爱徒的盛六郎, 也私交甚密。但他想破头, 也想不到在北陵围城的最关键、最危急的时刻, 盛六郎竟然会跟太子妃娘娘一道出城!
他的脑子里顿时冒出来许多大逆不道的联想和猜测。他几乎都不敢去看太子殿下此刻变得非常可怕的脸色。
这时候,有一个看不清这种微妙情态、依然直言敢谏的榆木脑壳就非常重要了。
那校尉依然向着盛怒中的太子一抱拳,带着某种不善言辞、不懂转圜的诚恳憨厚感,像是竭力想要为那两人说情。
“殿下容禀……起初,是娘娘先下令打开西城门, 标下不敢奉令。此时正巧遇上在城下监工的盛侍郎,盛侍郎听闻原委之后,说此事可交他处置。但依标下看,他们两人离城之时, 皆穿着黑色夜行衣,腰间悬剑, 并不……不像是要临阵脱逃!据标下在城上瞭望, 看到他们离去的方向,也是直奔落雁山而去……”
晏行云:!!!
落雁山?!
这三更半夜的, 谢大小姐去落雁山做什么?!
一个可怕的猜想, 几乎是立刻就从他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北陵大营!”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四个字。
“北陵大营,就在落雁山……”
他几乎有一点说不下去。
他怎么会忙到忘记了, “荣晖公主”的衣冠冢,可还在落雁山!并且被蛮子毁坏, 烧毁祭品、偷窃陪葬物,还拿枪挑着她的金翟冠, 在城下叫阵!
这件事,胆敢只身行刺蛮王的荣晖公主本人能忍得下去才奇怪!
晏行云发现自己的嘴唇在发抖,血冲上了他的头顶。
“谢琼临……你好啊,你真好啊,你真是够可以——”
他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事到如今说这些还能有什么用。
他站在城头,望着北陵大营的方向,但夜空中似乎开始翻滚着乌云,没有什么星光与月光,他只能看到深色近黑的天幕。
忽然,北陵大营的方向隐隐亮了起来,像是——火光!
这无疑证实了谢大小姐与盛六郎两人的去向。
晏行云死死地盯着远方的那点橙红光晕,下颌紧绷,双拳咚地一声落在了垛口上,继而用手撑着城墙,仿佛又是气愤、又是无力似的,垂下了头,慢慢闭上了双眼。
这可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她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做的啊!
而且,盛如惊居然就真敢押上自己的前程性命,跟着她一道跑去胡来!
在他这种选择背后,有多少是忠于国事,又有多少是为着成全自己的私心……
晏行云根本不想去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他垂下的脸慢慢地抬了起来,再睁眼时,眉目间已经恢复了一片平静,唯有眼眸里还有些发红,眸光深处很好地掩藏起了那些波涛汹涌的情绪。
他的身后忽然扬起一道声音。
“禀殿下!老奴……老奴有要情上禀!”
晏行云微微一顿,尔后,他缓缓自城垛前转过身去。
中官高方智正站在那里。他气喘吁吁,头冠甚至都有一点歪斜了,很明显是匆忙赶来的。
晏行云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身上滑过,很快就敛下眼眉,平声问:“什么事?”
高方智又向他一揖,道:“是紧急要情……还望殿下找个无人之处,容老奴详细上禀……”
他听起来可忠心极了,也无辜极了。他有丝狼狈的外形,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潜通北陵的大野心家,反而像是个一心为主、忠诚王事的好家奴。
晏行云的眼眸阴郁下来。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简单地点了点头,走在前头,下了城楼。
城上每隔几十一百步便有瞭望的士卒,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密谈的无人之处。
倒是城下,此刻入夜,本就视线受阻,又有些偏僻角落,城门一关,倒也无需人手盯防。
高方智很显然将西门这一带的守备状况和地形都烂熟于心。还没等晏行云找到一个稳妥的地方,他已率先走在前头,将晏行云引到了城墙的一处阴影下。
晏行云还未完全站定,也没来得及问高方智到底有何事,就听到对面的高方智气急败坏地追问太子妃此举意欲何为,太子殿下为什么得到消息以后没有通知他……
在黑暗之中,晏行云任由乱了方寸的高方智一句连一句地责问自己,只是垂着视线,一言不发。
或许是看到太子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高方智说着说着,最后不觉停了下来,带着一点为太子考虑、又有一点恨铁不成钢似的口吻,说道:“咳!早知如此,便应早早解决掉盛六郎才对!今日也不会让他拐带了你那夫人!”
晏行云半垂着脸,目色却微微一动,喃喃道:“……拐带?”
高方智道:“不是说他们两人私自趁人不备出了城吗?!这种时候也不告知任何人一声,是临阵私逃也好,另有密谋也好,哪一样是把殿下您放在眼里了?!”
晏行云轻轻地叹了一声,语调里似有黯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