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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莲花一身正义! 黑莲花一身正义! 第178节

书名:黑莲花一身正义! 作者:飞樱 字数:3632

可是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几度努力,才挤出一句话来。
“你……方才曾说,令尊病势,似有蹊跷……”
接下来的几个字,几乎要耗尽他的全部力气。
“……可有证据?”
小折梅刚刚几乎是在明示,她的父亲当年病势加剧,与他的父亲暗下毒手或许有关!
他根本不敢想,一旦小折梅拿出确凿的证据之后,他要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理应信誓旦旦、正义凛然地保证“若家父真的对纪叔父下过手,我一定不会姑息,亦不会徇私,当依照法典,秉公处置”,但是——
一方是父亲,他要秉公处置,大义灭亲;而另一方是未婚妻,他就一意徇私,装聋作哑……
这样的盛指挥使,还能够服众吗?还能够让众人信赖吗?还能够代表这世间最大限度的公正吗?……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纠结与矛盾,几乎逼迫得他快要心神崩溃。
自然,盛六郎是不会崩溃的。他也没有可供他软弱逃避的资格。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凭借的正是他对正义的维护。那也是他心中火一般燃烧着的信念。若那一切都被徇私所击碎的话,盛六郎何以立身,立心,立世?
他抿紧了唇,不知道自己茫茫然紧盯着纪折梅的表情里,含有多少脆弱得几乎快要一击即溃的倔强和忧虑。
强大而正义的天神露出了一丝裂隙,如同庙里的神像上出现了一道裂痕,露出其下泥塑木胎的本色来。
原来,他和旁人其实并无不同。
他也有私心,也有私情,也想自私地抹平让他烦恼的这一切……
但他心里明白,他的父亲,与他的未婚妻,这两方至此已是不能共存的。
他彷徨地等待着小折梅的宣判。
然后他等来了她的一句话。
她说:“没有。”
第198章 【第三个世界西洲曲】96
那两个十分平常的字眼落下, 却仿若咔嚓一声切断了已经缠绕在他颈间的绞索。他的肩膀猛地坍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发红的眼眸执拗地盯着她。
……小折梅就那么轻飘飘地一抬手,放过了他。
她明明知道倘若她回答一句“是”的话, 将即刻打碎他一直以来运转良好的人生、他所深信的世间一切。因为他就是那么相信她的话, 即使她向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事到如今,她说了什么——即使那是关于他的父祖的坏消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
所以,这就是小折梅的仁慈吧。
小折梅干脆利落地给了他否定的答案,替他曾经行差踏错的父亲保留了一丝最后的颜面。
可是,即使她说“不, 没有”,他那一直以来深信的世间公理与正义的体系,也在摇摇欲坠。
他还有什么颜面在她面前说要维持最高的正义呢?假如他的父祖正是那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的话?
他望着她,胸中痛苦不堪。
但小折梅看上去比他要镇静得多。她甚至还能笑了笑, 说道:
“从前曾经欺瞒了你,弦哥, 我很抱歉。”
“……但是我不后悔。”
“因为我从前应承秦定鼎那老儿的时候, 并不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大好人。”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对自己最后的措辞感到一丝有趣和一丝无奈似的, 轻轻摇了摇头。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 我姑且……就送你一样礼物吧。”
她说完,迈上一步, 来到他的面前。
盛应弦感觉自己的躯体僵硬得厉害。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她要给他什么。
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即使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上, 她要偷袭他,甚至一剑贯穿他的前胸, 也是易如反掌——
他统统都不在乎了。
可是,下一刻,当的一声,小折梅将自己右手中的那柄剑就那么简单地丢弃在了地上。
盛应弦:?!
他还来不及惊讶,就感到小折梅的手伸了过来,握起了他那只空闲的左手。
尔后,一样东西被塞入了他的掌中。
他低头一看,原是一个小小的布袋。
他下意识用手掂了一下,感觉布袋里装着的居然是两样小小的硬物。此刻那两样物事在布袋里相互碰撞,发出叮叮之声。
盛应弦一下子丢开自己右手中的那柄御赐宝剑,伸手过去拉开了那布袋封口的绳子,将它倒转过来。
叮叮两声,两样小小的物事先后掉落在他掌心里。
……竟然是那枚“问道于天”的私印,以及——
北大营的半块虎符!
盛应弦:!!!!!
他猛地抬起头来。
小折梅朝着他挑了挑眉。
盛应弦一时震住,低声喃喃道:“北大营无事?……你是故意骗我来此?”
小折梅向他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如同春花初绽,灿烂非凡。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呆愣。
“云川卫密探亦不可靠。要拔除杜家,你要做的实在还有很多!”
盛应弦:“……!”
一股灼热的惊讶、不信、痛苦、迷茫、不解、彷徨……等等诸般情绪,猛地涌了上来,烧痛了他的胸口,使他无法呼吸视听。
终于他能够出声,声音却扭曲得那样厉害,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声音。
“折梅……”
倘若你能够早一点罢手,该有多好?我们是不是就还可以有别的方法来掩盖前尘,好好地解决这件事?
“从前……一直没能发现你的痛苦,这是我的不是。”他的喉间梗塞,勉强挤出这句话来,声音却沙哑得可怕。
“可是……折梅!你……你有没有想过,你纵有万般深仇大恨,总可以着落在盛应弦一人身上;为何要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将所有人都一并算计在内?!现下……北大营哗变即使是假消息,但此时也已被通知到了御前!何况,私印即使被找回,可是……杜家反叛,前朝皇孙走脱,‘末帝秘藏’尚无下落……这一切又都如何收场?!我……我又如何救你?”
小折梅显得好像有丝惊讶。她仿佛在内心反复品味着他这一番结结巴巴的话语,终于笑出来。这一笑云开雾散,仿佛格外烂漫。
“你还想救我?你如何救我?”她好笑地反问道。
盛应弦:“我……”
他不知道。
和那位“逐日使”裴系舟——赵如漾——一样,小折梅的真实身份,除了是“拜月使”傅垂玉之外,亦是前朝余孽!还挑动中京风云,提前逼反杜家,直接断绝了皇上的爱子信王的太子之路……这要让皇上如何宽赦于她?!
他呐呐不能成言,掌心的冷汗一滴一滴地冒了出来,愈来愈多,最后竟然好似浸湿了手中的那只小小的布袋。
但她却笑得十分云淡风轻。
仿佛看出了他的左右为难之处,她忽而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喜欢府后那片向阳的山坡地,有野花,有春草,可以静静躺着,晒太阳……”
盛应弦:……?
他的脑海中疑惑了片刻,忽而窜过一个极为不祥的猜想!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冷汗涔涔而下。他的心头一阵抽痛,才恍然发现自己脸上滑下了两道冰冷的水痕。
他急道:“不!……折梅,别胡说,我……我怎能让你……我这就去求郑大人,也许……”
可是她仿佛觉得好笑,唇角微微一翘,尔后摇了摇头。
“不。”她说。
“盛六郎是不会徇私包庇的,弦哥,别为了我为难自己。”
盛应弦:!!!
他痛苦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双眼通红,似有火要烧起来。
他几度抬头望着云淡风轻地微笑着的她,看到她腰间悬着的那块玉佩,终于认出那是他们二人初初订亲之时,盛家赠予纪家的聘礼信物,她一直珍而重之地细心保存着。
垂玉……垂玉……所以她要叫傅垂玉……那个真面目在今日之前,无人知晓的拜月使,傅垂玉!
他忽然头脑一热,再也顾不得许多,疾步上前,一把攫住她的肩,迫她看向他,急道:“你走吧……折梅,走得远远的,让他们都找不到你的踪迹……我……我可以说我今日晚来一步,拜月使为人狡猾,已成功逃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即使郑大人也好,皇上也好,要责罚于我,不管多么严厉,不管是不是会堕了我一世声名,我……我也认了!折梅,我知道你已经后悔了,否则你不会等在这里让我来抓你;你要逃脱,有许多种方法!只是,今后再不要去碰那个甚么天南教,做那个甚么劳什子右护法拜月使了,更不要与杜家有任何牵扯!你找一个你喜欢的、安静的地方,好好儿地过一生……”
她讶异地盯着他,许久许久,忽然展颜一笑。
“是吗?可是我不想。”她说。
“弦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旦拿出了‘长安绘卷’,我们之间就无可挽回……盛侍郎已到了花甲之年,依然被牢牢钉死在侍郎这个位置上不得寸进;‘末帝秘藏’是他此生唯一有望得到的渴求之物,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他是必定不会放手的!同理,皇上也是如此!国库空虚,余孽作乱,若有这一注财富在手,他便可以任意施为……”
她说到这里,奇怪地梗了一下,闭了闭眼睛,才继续说道:
“而且,我早已经给郑大人留了信……他此刻想必已经知道整件事的真相,正带人往这里来……我已给他留了足够多的证据,让他可以将涉案的一干人等光明正大地逮捕入罪……”
盛应弦:!!!
他惊跳了一下,仿佛从她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他紧蹙着眉,抢道:“你……你是不是……做为非作歹的拜月使是假,暗中为郑大人搜集杜家和天南教的罪证是真?折梅,我就知道,你不会那样……郑大人一定会从轻发落于你,你……你莫要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你……”
她怜悯地注视着他,忽然向前猛然一扑,投入他的怀中。
他倏尔身躯僵硬,不知道如何反应。
她不顾他的尴尬,执意环抱他的腰,低声道:“弦哥……你不必再为我苦恼。郑大人铁面无私,岂会徇情?这样也好,我本就是拜月使,不管从前是否身不由己,终归是做了恶事,又怎能蒙郑大人网开一面,开恩赦免?”
盛应弦:“……”
他剑眉紧蹙,胸膛不住起伏,显见是难过到了极处,心头正道公理与多年情义,竟是激烈争斗之中,一时间难以决断。
望着怀中她细密的顶发,他忽然想起少年时盛家村中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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