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陆饮冰低调点,他完全可以做到不吸引任何路人的目光,堂而皇之地踏入这里。
谢琇记得原作中没有特别描写过陆饮冰的外形,这也是她难以定位这个人的去处、必须得放长线钓大鱼的原因。
不过,既然没有特别描述过,想来就还是会比气运男主盛应弦或者男配袁崇简、姜云镜都差上了一些。否则的话,作者会认真给他一段外形描写的。
谢琇在阅读原作时就有一个感觉,虽然盛应弦没有官配cp,但作者竭力在营造一种特别的风格,就是男女主角各干各的事情,最终也没有达成感情结局,反而着力于描写各种不同类型的配角,谓之曰“群像”。
这么想来,长宜公主在三位可能的女主角候选人之中,反而是设定最出彩、戏份也最多的一个。她虽然对盛应弦爱而不得,但原作至少为她配了两位各擅胜场的男配——袁崇简与姜云镜,又为她设定了“皇帝的偏宠”、“唯一的爱女”这样的背景设置;最后的“中京之乱”也是主线剧情的高潮部分,长宜公主在夺储之争中都能全身而退,却最终以一种荒谬的方式死在了“中京之乱”里,活着的时候有多热烈多艳丽,死的时候就有多凄凉多潦草——这种别出心裁的安排,更容易直击人心,说不准还真的是出于作者的额外照顾。
和她相比,盛应弦的未婚妻纪折梅面目模糊、下场不明,盛应弦的小师妹宋槿月则不通世情、娇蛮任性,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很容易圈粉的人设。
也因此,宋槿月这条线的男配陆饮冰也跟着条件降级,纪折梅那边则更惨,压根就没有什么男配。
谢琇:……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难怪这个ur世界也开放给她这个炮灰组员工来抽取!仔细一想,纪折梅在原作中的地位,实则比炮灰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连营在门外等着她这个炮灰……啊不,未来的六少夫人。
看到谢琇来了,连营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地迎上前来,低声禀报道:“姑娘您可算是来了!宋姑娘自从离府后就径直来了这里,要了一间上房住下,午膳晚膳都是直接叫进房中,再没露过面……六少爷如今不在,小的行事也束手束脚,虽有令牌,也不敢随意亮出……”
谢琇一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问道:“这期间还有其它异状吗?”
连营道:“并无。”
谢琇想了想,吩咐道:“你且回府吧。若有人问起我,你替我打个圆场。若是侍郎大人或大少爷相询,你就直说我要在外替六少爷办案,今夜不回府。”
连营:“……是。”
打发走了连营,谢琇决定自己也进这间客栈去住下。
就不信小师妹真的行事如此缜密,一点马脚都不露!
她也大摇大摆进去,要了一间上房。因为出来之时早有准备,她如今的打扮是那种非常普通的行商模样,并且还有模有样地给自己弄了个假喉结——感谢袁崇简袁公子当初教她的那点粗浅易容术!
她一脸“我家长辈让我进京见见世面”的土包子模样,进了“云来客栈”便要上房,在伙计带她前去的路上,她还一惊一乍地,十分不熟练地硬给伙计塞了块碎银子,非常拘谨又古板地向对方打听他们客栈的上房究竟是怎么个格局,不会把男客与女客分到一起,比邻而居吧。
伙计且惊且笑,谢琇一板一眼,嘴里还喃喃地背了几句诗文,满口的“男女授受不亲”,“小子回去便要成亲,丈人家一排六个舅兄,若是教他们知道了小子在京城里隔壁竟然住了女客,面上须不好看,小子危矣”……简直男德班满分毕业学员。
那伙计得了她的银子,也就满口保证,说隔壁上房住的同样是一位商人,女客的上房都在走廊的另外一端,今日也只有一位女客入住,其余房间都是空着的,小郎君不必惊慌,就是舅兄们亲眼来看,也须说不出什么来,云云。
谢琇心头暗笑,再三向那伙计作揖,呆头呆脑地自己进了房间。
那伙计欢天喜地地走了,谢琇心头记下那伙计所说的女客上房的位置,心想虽然对方没有具体指出是哪一间上房有人,但入夜后悄然潜行过去,只消听一听那间房里有呼吸声便可。
而且她这个房间的地理位置颇为不错,伙计所说的早来住下的那位商人喜静,住了一间靠里的上房;谢琇这间上房便恰好靠近楼梯口,来往人群的动静听得很清楚。
入夜,整座客栈都似乎陷入了睡眠之中。谢琇在房间内听了一整晚,似乎除了上去送热水的伙计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去打扰对面的女客。而且,送热水的伙计就是之前谢琇塞银子打听消息的那一位,并不是其他人假扮的——当然,要假扮到连她也分辨不出来的地步,那么横竖是技不如人,她也就自认晦气,另寻他途算了。
谢琇吹灭了房中的蜡烛,正在思考是今晚自己就先潜行过去观察一番才好,还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自己先不动声色地等待宋槿月先有行动的好,就听到一片寂静的暗夜里,走廊上传来极其细微的“吱呀”一声响。
谢琇立刻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精神百倍。
……来了!
她原本就坐在门旁的地上——因为坐在椅子上的话,以她的身高,大半颗头颅的影子都会投在身后的窗纸上,难免露马脚——此时一听门外响动,她就立刻把耳朵贴上了房门。
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的主人家很明显是有武功在身的,说不定轻功也不错,才能把脚步声控制在普通人的耳力几乎听不到的范围之内。
然而,谢琇不是普通人。
第177章 【第三个世界西洲曲】75
从前挣扎在高武世界中所经历过的一切细节, 如今都化为她身上所携带的技巧与能力。
她能听到更细微的响动,能根据室外传来的脚步声猜测对方的行动路线,走了多少步转了一个弯,再走多少步, 转弯后停在一个房间的门口, 停顿了多少秒之后举手轻叩门扉, 是使用某种特定的节奏……
咔哒一声,门开了。
谢琇登时更加警惕了起来。
她悄悄地、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地换成了侧坐,右眼无声地贴上房门中间的一条缝隙。
那条缝隙极小极小,即使是谢琇这样带有现世的5.3视力加成的人,也不过只能通过它看到对面的走廊围栏, 以及——
高出围栏上方的那个背影。
那个背影被围栏遮挡,只露出了上半身,但看上去立刻可以判定,一定是年轻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深色衣袍, 隐在夜色之中,几乎要令人看不清楚他的身影。
但就在此时, 他面对着的那个房间内, 一点微弱的烛火点燃了起来。烛火虽昏暗,但也已足够勾勒出他的侧影。
他似乎显得有丝不悦, “呼”地一声就吹灭了门后那人手中拿着的烛灯, 用极低的声线飞快地说道:“……危险。入内再谈。”
随即他闪身而入,转过身来, 似是想把房门合上,但在合拢房门的前一瞬间, 他又警觉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好像想要再度确认自己有没有受到监视或跟踪。
谢琇:!
他当然不可能看得清楚对面房间的门缝里, 还有一只眼睛在窥视他。但他这短暂的几秒钟探头四周扫视的动作,足以让谢琇勉强看清了他的五官。
……算是俊秀,但仿佛又和她见过的那几位男主与男配们差一点。
这种配置,又在深夜里悄悄与宋槿月会面,一见面就仿佛已经约定好了一般要密谈——此人乃是那位京中诸般势力遍寻不得的“侠盗”陆饮冰无疑。
她上个世界算是仙侠类,又是限定小地图,出了云边镇的小地图之后,长宵又始终在她身旁未曾稍离,因此她并没有见识过多少位其他的俊秀郎君。而且修道之人,身上多少会带着点悟道的仙气,那种“少侠”的英气凛凛、意气飞扬的感觉就会欠缺一点。因此细想下来,她上一位见过的标准“少侠”,竟然还是高韶欢。
可是高韶欢即使受了命运再大的摆弄和磨折,他的身上也有一种英气四溢、眉眼飞扬的少年感,就如同“五更钟”的原作中描写他的那样,年少时“红衣轻裘,打马过市街,路人为之侧目”。
与他相比,对面那位陆饮冰陆少侠,就欠缺了几分陌上谁家的翩翩少年、必定也会秉承一颗赤子之心,持正义、行大道的感觉来。
一言以蔽之,陆少侠从前定然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或许是浸染在正义的“侠”与邪气的“盗”这两道中间的夹缝里,时间已经太久了,因此他身上的气质也仿佛有些亦正亦邪,辨不分明。
如今,这位几乎以一己之力,掀起中京城内、朝堂上下暗潮汹涌的“侠盗”,就在距离她十数步之遥的地方。只要她上前去——
谢琇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按捺下现在就出手的冲动。
私印其实已经不算是重点了。重点是,为什么几方势力都在争夺这枚私印。
陆饮冰又知道不知道这枚私印是如此重要?
谢琇想了又想,倾向于陆饮冰至少知道一部分真相。否则的话,杜家豪奢,看起来昂贵难得的宝物何止一件两件?又何必非要大费周章地盗走这枚私印不可?
……还有,为何皇帝一定要她陪嫁的“长安绘卷”,才能放归盛应弦?
说皇帝因为身体不好而喜好求仙问道吧,但他堂堂一国之君,难道真的有心搞些偏门左道之术,就没有一个佞臣愿意逢迎他、替他寻来了?何至于要气运男主的父亲去讨儿媳的陪嫁,替他寻摸?
更何况,盛六郎是正义的使者,清正忠直,无所畏惧;他的父亲却是个以求仙问道之术进上的佞臣?这合理吗?!
谢琇愈想愈觉得不对劲。
她眼看对面陆饮冰已然进了屋子,将房门合上,便一闪身踏上她早已放在窗下的绣墩,轻轻推开窗子。
她早在刚刚进入这个房间之初,便假作开窗透气而检查好了。这个房间的房门,门轴有些锈涩,开门时无论如何放慢动作、小心翼翼,都会发出一点吱呀的响声;然而对着走廊的窗子却没有这样的困扰,只要放轻些动作,完全可以做到无声无息地打开与合上。
她就提早搬了个绣墩放在窗下,打算踩着出去。
其实以她的身手,来点轻功掠出窗外,也不是不行。只是蹬踏墙壁那一下,难免会发出鞋底摩擦墙壁的簌簌声。她并没有试探过陆饮冰的武功高低,不知深浅,因此有可能打草惊蛇的部分,还是预防在先好了。
她轻似无声地一脚踩上绣墩,掠出窗子,足尖点在走廊上,若蜻蜓点水,身形灵动。
她三步两步就掠过走廊,来到之前陆饮冰叩门进入的那间上房门口。
那个房间内并没有点起灯火,但隐约传来一点极细微的语声。
或许是因为笃定在这样的深夜里,万籁俱寂,大家都已沉入了睡眠,因此在确定了门外无人跟踪盯梢之后,陆饮冰的警惕心也就放松了一些。
谢琇停在门口,侧耳聆听,果真听见他的声音。
“……宋姑娘此举太过孟浪。”
然后是宋槿月又气又急、又不得不压低声音的语声。
“可是……陆少侠你有所不知,那纪姑娘是我师兄的未婚妻,师兄不在眼前,那女子便极为霸道,一定要趁师兄不在的时机,铲除了我……”
陆饮冰仿佛很短暂地笑了一声。
“呵,”他道,“铲除你?如何铲除你?”
宋槿月低声道:“她只要将我赶出府去,整座侍郎府还不是全凭她一人说了算……”
陆饮冰道:“但你即使在府中,整座侍郎府还是她一人说了算啊。”
谢琇:“……”
她差一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没想到陆少侠你竟然是这样的男二!
她忍着笑,听着小师妹几乎泫然欲泣的声音。
“可……可那是不一样的!”她的声音里有着委屈的情绪。
“师兄在时,她尚且有所顾忌,对我客客气气的,也并不阻拦我和师兄会面……但如今师兄下狱,她一手遮天,再没了要装贤良的那份顾忌,就意欲在此时赶走我……等到师兄回来时,就——”
“就怎么样?”陆饮冰好奇似的问道,“你把你那师兄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仿佛有万般好处,这样一个大好人,竟然能看到师妹不在府中而若无其事,不去找你?这可说不过去吧?”
宋槿月:“……”
谢琇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算没有真的笑出声来。
这哪是什么小师妹的男二啊,这是人间大清醒吧?
她无声地翘起唇角,听着小师妹真的低低啜泣起来,抽抽搭搭道:
“即使师兄有心……但奈何纪姑娘欲要从中作梗……她早晚会是师兄的妻子,难道……难道师兄真的会坚持寻我到底吗……”
陆饮冰呵了一声,道:“宋姑娘,你那师兄既然已有了夫人,自然该听夫人的,夫人若不是个慈悲人,那我们这些外人也只能枉自替你师兄多叹惋几句而已。”
宋槿月急道:“可是……!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好好儿的师兄为她所蒙蔽?”
陆饮冰叹息了一声。
“宋姑娘……”他的声音里真正带上了一丝无奈的情绪。
“若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宋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