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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莲花一身正义! 黑莲花一身正义! 第29节

书名:黑莲花一身正义! 作者:飞樱 字数:4509

他在禹都尾随过她许多次,有的时候他的好五弟跟着她,有的时候她是单独一人在外行走。不知道是因为定仪宗确实够不上韫王该注意的级别,还是因为他在韫王面前表现得确实够冷淡无情,不把她放在心上,所以韫王他们并没有认为面前这个人就是他的命门之所在,暂时没有对她不利的意思。
可愈是这样,他就愈不敢接近她。
他想让她回去,回到定仪宗去,等他拿回了理应属于他的一切,他就会回去找她,捧给她一个光辉美好的郎君,会永远爱她,永远珍重她,永远渴求她,永远保护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溺于泥淖中,隐藏于暗处,只能表现出刻骨的怨毒与狠辣的手段,一点美好的东西都必须藏起来,藏得深一些,直到它们随同他一道,腐朽在自己这具已经脆败不堪的躯壳之中。
然后,他听到她说道:“……那就回来。”
“瑛哥,我想要你回来我这里。”她用了一种已经久违的温柔语气,伫立在黑暗之中,面朝着他,低低说道。
那种诱哄的语调几乎要形成一个甜美的圈套,把他笼罩其中。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要屈服了,他慌忙用力地甩了甩头,强行命令自己保持理智与清醒。
他的右手按在桌面上,几乎要将那里生生按出一个掌印来——假如他的内力充裕的话。
高韶瑛这么苦涩地想着,缓缓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绷得紧紧的、青筋浮凸的手背。
他要用尽全力,才能把自己的回答从齿缝间挤出来。
“……我不能。”他说。
人之所以有种种无奈之处,都是因为太弱小。只要自己完成了现在想要做的事情,只要那样,就可以……就可以——!
他咬紧牙关,慢慢地转过身去。
身躯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具无法操控的偶人,从头颅到四肢,从躯干到五脏六腑,都那样僵滞,那样木然,那样冰冷,毫无温度。
他不敢再对她说“你再等等我”,因为就连他也没有信心自己说出这句话去之后,是不是会被拒绝。他觉得自己已经脆弱到再也无法从她那里听到一个“不”字了,只要她开口,吐出那个要命的音节,他就会像一具瓷偶一样,哗啦一声跌碎在地上,摔得粉粉碎碎。
他哽着喉咙,低声说:“……保重。”
他按在桌面上的那只手五指缓缓合拢起来,直至紧握成拳。然后,他迈步向着房门走去。
他推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再一次回头向着屋里望去。
她就站在那里,没有再跟上来。
或许是因为她今天前所未有地说出了类似于恳求的言语,他却一再地拒绝,令她失望了吧。
他的唇齿间仿佛泛起了一层苦涩。
得说点什么……说点什么来表明他还是在意的,是想要祈求她,不管他做什么,她都能留在原地,赐予他她的垂顾……
虽然很危险,但他唯一的一线生机就系于她的指尖,她的眉眼,她的亲吻,她的宛然一笑之上;假如有一天她一旦收回了那一切,那么他也就枯败了,跌碎了,腐朽于流浪无依的途中。
他搜索枯肠,但许久没有找到合适的字眼来确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还在夜间睡不着觉。”
临去前,他久久地凝视着她,半晌之后,却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在离开你之后,就再也没能睡上一个安心的好觉……”
他英俊的脸容在月光照耀下浮现了一丝苦笑。
“我时常想,不知何时我还能回到那样的时刻,和你一起拥抱着睡去,桌上摆着一盘吃不下的桃花酥……”
他今夜意外地说话十分直白,可是他所说的内容如今已经无济于事。
她站在黑暗的屋内,感到了一丝黯然。
他身后是铺满整座庭院的银白色月光。可是他背后所隐藏的,或许是一整座黑暗的深渊。那深渊里伸出无数暗色的蛛丝来,缠绕在他身上,拉扯着他,似乎要把他的整个人都拽下去。
……不,或许他现在半身已经在里面了。
所以他才会拒绝她。
她最后说道:“……希望能有一天,我能为你唱我新学会的摇篮曲。”
高韶瑛似乎笑了一下。她听见他的声音变得有丝缥缈的不真切。
“……那你何不现在就唱?”
谢琇微微惊讶了一下。
不过她也不愿意在分别的时候再给彼此留下什么难堪的回忆,于是她想了想,拖长声音,轻轻哼唱道:
“一抓金儿,二抓银儿,三不笑,是好人儿。”
高韶瑛愣了片刻,仿佛显得格外讶异似的,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极为短促,但响在这寂静的、日出前最后也最深的黑暗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很快地收起了脸上短暂浮现的那一丝笑容。
“真糟糕。”他最后说道,语尾带着一抹近乎叹息的意味。“我笑了。”
“……我已经不是好人了。”
第29章 【第一个世界五更钟】28
这时日一晃, 就过去了半年。
在这半年之内,皇帝已经愈来愈清晰地表示出他打算收养永王李叙的意图。
长年体弱无子的皇帝收养宗室子的意图为何,想必没有人会猜不到。
也因此,韫王李稚的动作愈来愈大, 也愈来愈频繁了。
禹都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到了这个时候, 高韶欢似乎更加忙碌了, 忙得简直终日不见踪影。
他的任务,也在不知不觉之中由一开始的“单纯想要替永王跑跑腿,换取他赦免我大哥”,变成了现在真正地替永王四处奔忙。
他当然还是想要用这些功劳去换回他大哥。可他现在已经不能只盯着他大哥一个人的线索了。他负责的事情愈来愈多,没有人认为一位十七岁的少年担负着这些任务有什么问题;毕竟在永王的麾下, 他虽然不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但他毫无疑问是武功最高的,况且剑南高家的人脉也不差。
而在此期间,他的大哥, 再也没有出现在谢琇的眼前。哪怕一次都没有。
偶尔在她经过某个地方的时候,在她独自一人、附近也无人注意到的时候, 依然会有一样小玩意儿倏然从什么地方疾速飞过来, 准确地击中她,落入她的怀中, 或坠落在她的脚下。
那样小玩意儿可以是一颗用来传达信息的铜丸, 可以是一个街头小摊上买来的小小彩球,也可以是一个从成衣铺里买来的、最普通的荷包。
打开荷包或拆开彩球和铜丸, 里面有时候会放一张叠得小小的手绘图画,画上有时候是一树琼花, 有时候是一片竹林,有时候是一盘桃花酥或其它他们曾经一起吃过的点心, 还有一次居然就是一只在地上打滚的食铁兽……
他从不给她再多写一个字,但他偶尔会用这种画画的方式,让她知道他还好好的,还在时刻关注着她。可是每当她想要循线去追寻他的下落时,却总是一片空白。
她也不能真的发起狠来,掘地三尺地去找他。那样大张旗鼓的动静,很有可能惊动韫王或他手下的什么疑心病重的幕僚,从而给高韶瑛带来麻烦。
这种单方面的断线令她更加焦虑。在她平静的表象之下,翻滚着逐渐升腾的、炽烈的岩浆与火焰。她心里明白,那道她苦苦抑制的火焰一旦蹿升起来,冲破限制,就将把她烧灼得理智全无;连同整个世界,都一道四分五裂。
她开始和高韶欢一样,利用自己在武学方面的优势,去做一些什么。她甚至有一次在城外的某处山道上,带人抢劫了范随玉率人押送的一批货物。
果然如她所料,高韶瑛的内力不足以支撑这种长途押运,负责押送货物的是范随玉和其他几个好手。只要高韶瑛不出现,谢琇发挥得凶残起来也就毫无心理负担;那一夜她愈战愈勇,最后差点把范随玉一剑刺个透明窟窿。
当然,那次抢掠也获得了胜利。
后来有一天,她走在一条小巷中,突然被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铜丸砸中了肩膀。
铜丸滴溜溜滚落到地上,被她俯身一把抄起。打开来看时,里面叠得小小的纸上,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食铁兽。
画中的那只食铁兽目露凶光,圆滚滚的身躯上套着江湖人士最常见的一袭劲装,头顶竖起的两只圆圆的耳朵上各绑了一根红色的丝带,仿若少女俏丽双鬟上绑着的发带;它的右爪里高擎着一柄剑,嗷嗷叫着,就活像是要大杀四方似的。
谢琇抿紧了嘴唇,盯着那张纸,最后还是扑哧一声,轻轻笑了起来。
好啊,高大少,竟敢嘲笑女朋友!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要将此仇讨还!
……
三月三日,上巳节。
永王接到了密报,说韫王一党这一天也要搞什么曲水流觞的风雅之会,借着这种诗会的名头笼络几位他们看好的勋贵,劝说对方押注在韫王身上。当然他们还要说些别的话,也未可知。
既然是曲水流觞的风雅之会,韫王这边也就出面邀请了“殿春阁”的花魁曲晚芍作陪。
韫王对这次诗会十分看重,毕竟近来羽翼渐丰的永王背后也没少朝着他经营起来的势力下黑手,再加上立皇侄为太子更加名正言顺一些,所以他这次也打算下大力气拉拢这几位目前还立场不明的勋贵,并且同时加倍提防永王会派人来坏他的事。
所以,永王这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能够让自己的人手混进去的机会。
这次就连席间侍候的婢女和低等仆役,都是直接从韫王府抽调来的。更何况仆婢之流在席间呆不久,要窃听他们的谈话就更加困难。
不过,永王不愧是未来的太子,他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然说动了唯一有可能松动的契机——就是即将在席间作陪献艺的花魁曲晚芍。
曲晚芍是个柔弱女子,做这种事情也有些难度。于是永王许诺会派人保护她,并且她只要把自己的人挟带进去便可,危险的事情并不需要她亲自去做。
曲晚芍应承了。但永王这边既有足够的身手保护自己和这位花魁、又要足够敏锐到能够从谈话间准确捕捉信息的人,可并不多。
永王自己的人手中有一位精擅记忆谈话内容的婢女,可以到时候充任曲晚芍的随身婢女;但她的身手很显然是不如谢琇这种纯粹的武林侠女的。
曲晚芍能被永王说动也并不容易,永王这一方除了满足她的要求之外,还需要为她提供足够让她安心的保护伞——也就是谢琇这位侠女级的人物。
谢琇:“……”
鉴于这个世界的原作设定就不是一个高武世界,所以这个世界里也没有其它的一些方便的技能存在,比如说易容术之类的。她要混进这场风雅之宴,只能浓妆艳抹,并同时注意不要碰上范随玉。
好就好在范随玉好歹也是韫王的合作伙伴定西侯范永敬的女儿,这种还需要花魁作陪的宴会,范小姐理应至少不会跟这些男人们混在一起,谢琇穿帮的几率就下降了很多。
坏就坏在,谢琇这张脸浓妆艳抹之后扮成婢女是没什么说服力的;如若按照时下风俗,扮成花魁一起带来做陪客的花阁小姐妹的话倒是可以,她们也打算就按照这个名头来操作——然而这一点还有个天然的问题:到了席间,需要应酬那些宾客的时候,她本人又不会弹琴。
这么说来,到时候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了。
无,脑,陪,酒。
永王对她说出这个任务内容的时候也十分尴尬且愧疚,差一点就要五体投地一揖到底。堂堂的天潢贵胄到了她的面前,却被她一瞬间身上爆发出的气势压得有一点抬不起头来,满脸羞愧地涨红了,连连朝她作揖,恳求她道:
“非是小王故意为难谢女侠……实在是这场宴会非常重要……韫王伯父如今对小王诸多提防,小王必须尽快弄清楚他还留有什么后手……他此番广邀勋贵,收买人心,而在勋贵之中,与朝臣和读书人不太相同,认为‘先帝血脉’比‘辈分顺序’更重要之人,大有人在……”
他磕磕绊绊地解释着。
“更何况,他此番举行宴会的园子,是先帝二十年前就赐给了他的私园,被他经营得铁桶一般,一直以来都不容易下手安排人进去刺探情形……但小王实在担心,那座‘白园’内部会有什么玄机……”
高韶欢在一旁插嘴道:“‘白园’?”
永王道:“‘外内贞复曰白’,就是说,先帝赐此园给韫王,原是希望他表里中正又始终如一。”
高韶欢嘴快道:“那他岂不是辜负了先帝的期望?”
永王叹了一口气。
“倘若能在‘白园’中找到什么韫王早就在那里做了些手脚的证据的话,就说明他早就辜负了先帝吧。”他说。
谢琇也叹了一口气。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去也不好……”她慨然道,“但我有一事不明,还望永王殿下替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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